人跟着往前扑去,裴楚的右手却始终按在她头顶,牢牢将她护在怀里。
渐渐地,她感觉到车速慢下来,直至停下。
裴楚握着她的肩膀将人拉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气息乱得厉害,“苏子瑜,你真是疯了!我要关你禁闭!”
苏子瑜愣愣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回神,却是蓦然笑开了,今天可真是疯狂,将压抑在心底的郁气和烦躁统统甩在了躁动飞逝的空气里,她头一回觉得自己是这样真实地活着。
此刻她满头满脸都是湿的,本是狼狈不堪,这一笑却有一种枯木逢春之感,让人莫名觉得心动。
她丝毫没有将裴楚严厉的语气放在心上,只顺毛道:“我错了。”
“呃……”
她如此乖觉,裴楚反倒吓住了,连忙附身去摸她的后脑,“该不会是撞坏脑子了吧?”
“……”
苏子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骂出一句,“滚!”
——
裴楚将外套脱给了苏子瑜,然后两人才下车。
接连着有“扑通”之声,河道里好几个警察都下河捞人了,天冷得厉害,上来换气的时候嘴里都冒着白乎乎的冷气。
周围路人皆被拦在警戒线外,场面有些乱。
二蛋挠着头发,久等不见嫌疑人露面,下河找人的同事也都没发现,他急得直接脱衣服准备下水。
便在这时,对讲机在一阵杂音后传来急匆匆的声音:“蛋哥,徐泽被绑了,凶手开着辆银色面包车!”说话的正是之前被击晕在徐泽家客厅的警员之一。
声音没有阻挡,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银色面包车?
众人回头看向河面。
之前他们拦住的那辆车是蓝色的,而河里的是黑色轿车……可是,小区里带走徐泽的又是谁?难道有同伙?
裴楚脸色登时沉下来,咬牙切齿般一字一顿道:“调虎离山用了三次,程沉,你好得很!”
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料到程沉竟然还有帮手。
众人被一个接一个的炸弹炸得发晕,一时都思考不及。
刘乐佳不确定地问:“老大,你是说程法医……”
“就是你想的那样,”裴楚一肚子的火,口气也很差,“打电话给庄时叙,让他回局里加班,带着技术部的人给我连夜调监控,以全城为范围,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
——
注定的不眠之夜,河里的车辆在相关部门的协助下已经打捞上岸,可是车里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
收队回到局里,所有人又立刻投入了工作。
监控室里,每台电脑前都坐着人,手指在键盘上此起彼伏,隐隐夹杂着庄时叙的低咳。
这个季节天气反复无常,气温下降,庄时叙的身体一向不好,这两天又碰上了不少事,他已经出现感冒发烧症状了。
“咳咳咳……”
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身边坐着的二蛋有些忧心,“大神,你休息一会儿吧,把你累病了,戴局还不把我们的皮扒了啊。”
庄时叙摇摇手,“我没事。”
苏子瑜换了身干净衣服,来到监控室发现大家都在忙,连裴楚都在跟着一起看监控。
余光瞥见她进来,他把手头工作一停,从口袋里摸出一板感冒药,“吃两粒吧,你喉咙都哑了。”
“谢谢。”苏子瑜拿了两颗药,也不过水,直接嚼碎了吞下去。
这时,身侧有低咳声传来,苏子瑜回头就看见庄时叙一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一下又一下地咳着,苍白如纸的脸上浮出不正常的红晕来。
她下意识皱眉,伸手把没吃完的药递了过去,然后转头对二蛋说:“去拿件毯子来,他本来就感冒着,可别再着凉了。”
二蛋应了声就出去了。
苏子瑜没再多说,反身又回到裴楚身边和他一起看起了监控。
裴楚却是瞟了一眼庄时叙又瞟一眼那板药片,一向大方的裴少爷表示,他现在很郁闷,这给自家心仪姑娘的爱心药片,大半全到了情敌手里,夭寿呦!
——
一直到后半夜,大雨方歇,警队众人都还在认真排查监控录像。
裴楚去茶水间倒了杯温开水,出来的时候走廊里只有一盏白炽灯,光线辐射散开。
窗外雨已经停了,只是玻璃上还是打着水雾。
他停下脚步,像隔了一层薄纱,静静地看着外面沉睡中的城市。
白日的喧嚣散尽,这座古老的江南城市终于显露出它温婉的一面,像是美人安然入睡,静谧得令人心头发软。
他端着水杯喝了一口,便听得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侧头,果然是苏子瑜。
裴楚忍不住笑,“我可没偷懒,就是有些累了,想站一会儿。”
苏子瑜不语,只是微微点头,她就停在两步开外的地方,和他一样转身面向窗外。
头顶的灯光打下,将两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裴楚听见她轻哑的声音,“阿楚,你后悔做警察吗?”
夜深人静之时,总不免有些软弱的感想,苏子瑜也不例外。
她一个人孤独得太久了,有时候也会想:坚持的意义是什么呢?
裴楚知道,大抵是程沉的事让她有些伤感了。
“不后悔。
子瑜,你以前总是说我不配做警察,因为我的心不诚,可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从一开始就意志坚定。
我是在这条路上慢慢找到信仰的。”
苏子瑜抬眼,认真地望进他眼底,“你已经是个很优秀的警察了,我为之前的偏见向你道歉。”
柔柔的白色灯火下,裴楚忽然就很想抱抱她,但他不能,追妻路漫漫啊。
“我接受你的道歉。”
笑着又聊了几句,话题转到案子上,苏子瑜问:“你觉得程沉会去哪里?程沉觉得妻儿死于徐泽之手,做这么多事的目的就是报仇,可他没有直接杀徐泽,反倒大费周章将人带走了。”
裴楚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也许,程沉是想让妻儿见证仇人的死?”
“你是说……墓地?”苏子瑜眼睛一亮,立刻转身往回走,“我让人去查。”
——
清晨,东方泛起鱼肚白,昨天失踪一整日的阳光为新生的朝霭染上一层耀眼的金色,树叶枯枝间隐隐缀着水雾,空气里有大雨过后的泥土味,整个世界像是浸在草地里,清醒又发涩,还有冬日遇上晴天的舒适。
余县城郊的公墓里,一阵一阵的警铃声打破了长久以来阴森的寂静。
墓园深处,有一个男人跪坐在墓碑前,碑上照片里的女人扬着温暖的笑意,眉眼弯弯,好看极了。
“叶子,我回来了,”程沉的声音很轻,带着温柔内敛的爱意,“我替你报仇了,你高兴吗?”
他有些恍惚,记忆像是被拉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美丽的女孩蹦蹦跳跳地拉着他满校园跑,他跟在后面,看见她乌黑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一荡一荡的,仿佛要荡进人心里。
他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