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尧安皱眉,到底还是松了手,问:“那怎么办?”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虚弱中带着冷酷,“把她扔下楼,让三哥协助,伪造成自杀。
然后……咳咳——然后,去截一个叫骆邵宁的人,他也看过那些资料……”
“好。”蒋尧安似乎十分欣慰于看他言语间决定人生死的模样,嘴角一勾,露出淡淡的笑,转头开始打电话。
庄时叙的目光落在江亦姝身上,刚才那一下,大抵快要了她的命,只见她浑身小幅度抽搐着,两腿间还有鲜血缓缓流出。
他没想到……会是她,怎么就偏偏是她呢。
从钱书怡手里拿过酒精棉,倒在手掌上,一股脑儿全部压在了伤口上。
抽离般的疼痛,仿佛将人拉入地狱,庄时叙在这近乎虐待的痛苦里诡异地得到了一丝安慰。
——
庄时叙从冗长的回忆里抽身,身边偶有几个民警进出,礼貌客气地打招呼,他微微弯着嘴角,一一回应。
上了三楼,众人忙碌依旧。
他把奶茶分好后,坐回座位,打开了电脑。
——
“师傅,再快点儿!”
苏子瑜一路催着出租车司机,从二院到公安局并不远也并不近,大概20分钟的车程。
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杨叔,怎么样?”
“错不了,就是一瓶医用酒精,当时有个同事说下班前还看到呢,第二天就不见了。”
猜想得到最后的验证,刹那间,握手机的指节僵硬如化石。
——“前几年无意碰上了一场械斗,不小心误伤的。”
“好的,我知道了……”
苏子瑜有些浑浑噩噩地应。
难怪Devil的行动推迟了,原来是他们的策划者受了重伤。
一股晕车般的恶心从胃部翻涌上来,苏子瑜有些茫然地望着车窗外,男人驾驶警车撞过来的那一幕在脑子里不停盘旋,渐渐地又变得很远很远,一直追溯到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
真的是他……
——“我只知道师兄叫阿让。”
谁都没有见过阿让,他的存在一直只停留于老师王衡的自传里。
可是王衡是中风瘫痪啊,自传由学生整理出版。
一个脾气古怪不喜欢学生私交过甚的老师,谁又能真的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学生呢?
在自传里捏造一个莫须有的人,太简单了。
简单到都不会有人去怀疑。
仿佛是大雾散尽,以往很多事都在此刻被串联起来,清清楚楚地呈现出背后的真相。
苏子瑜吐息冷静片刻,打开手机,拨通了裴楚的电话。
——
刑警队里间办公室,裴楚和刘乐佳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笔记本屏幕上正是当年禄华工厂的资料和账目明细。
裴楚把账单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这个禄华工厂这么赚钱,不对劲吧?”
“嗯,和同类型的工厂相比,它的收益肯定有问题。”
刘乐佳把一份资料递过去,神色里有些强忍的怒意,“这是禄华工厂最初的原址所在地,紧邻的那个村,孩子和老人的重病率普遍偏高。
而且离工厂越近的人家,患病的就越多。
我去走访了一些村民,他们说1997年秋天,有个姓宋的老师多次去村里,还给那些家中有人重病、条件艰苦的人家捐了钱。”
“难道……”
裴楚立时一愣,只觉头皮发麻,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卧槽!这帮畜生……吸血鬼!”
他啪的一声摔了资料,整个人被阴郁和愤怒的情绪笼罩。
几步开外的办公桌上,静了音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
……
外面公共办公区。
庄时叙沉默地看着电脑上的监控画面,手指动了动,最终在某个键上轻轻按了一下。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出租车即将通过十字路口,司机放缓了车速,广播里女主持人正在播报新闻,无非就是早上公路惊魂的事儿,大抵是好好做了功课的,连背后朝华的案子都提了一嘴。
苏子瑜放下手机,压了压心底的烦躁,又按下了办公室的座机号码。
绿灯长亮,司机踩了脚油门往前继续行驶。
午后的阳光明媚耀人,余光里似乎有什么闪了一下。
苏子瑜心头一跳,一股突如其来的直觉让她倏然抬头。
横向一侧的红灯竟在瞬间变为绿灯!
等待线后面本就无车,后面一辆小货车快速驶来,一见绿灯更是想都不想一脚油门。
苏子瑜捏着手机,有一种抽离般的麻痹感从心口直涌上头皮。
她仿佛是看到了2013年12月29号的那个晚上,人烟稀少的十字路口,陡然变换的信号灯,被死神拥入怀中的骆邵宁。
就是这样的把戏,夺走了一条无辜被牵连的生命。
如今,故技重施。
“砰——”
猛烈的撞击令苏子瑜眩晕了几秒,她被甩到车窗上,然后随着车身的晃动又跌回后座。
脑子像是绞成了一团浆糊,视线里都是模模糊糊的重影。
她听到了惊呼声,听到了司机昏迷中无意识的喊疼声,也听到了开门的动静。
“苏警官,又见面了。”
苏子瑜努力睁着眼睛,蒋尧安的面容倒映在瞳孔里,很快又变成一个朦胧的幻影。
她挣扎着挥了一拳,蒋尧安侧身躲过,一双手灵活地绕到她颈后,然后便是背后一痛,意识彻底散成了阳光下的浮尘。
——
“老大!副队出事了!”
刚妹突然冲进办公室大喊,成功打断了里面的讨论。
手里的东西散落在地,裴楚脸色猛然一变,刷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刚妹白着一张脸,“就在公安大院前面那个路口,副队被人劫走了!”
……
发生碰撞的出租车和小货车已被拖到一边,交通恢复正常,医护人员正在对伤者进行抢救。
裴楚站在路边,目光扫过两辆事故车,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脸色阴沉,原本清黑的眸子里血丝遍布,他整个人就像一张拉满的弓,绷得紧紧的。
“目击证人看到是一辆银灰色丰田轿车带走了副队。”二蛋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把手里的平板递过去,“这是大神调出的监控录像。”
裴楚接过,打开视频——
一辆出租车出现在探头下,十分正常的通行。
可就在下一秒,横向的信号灯突变,小货车横冲过来,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刹车不及,两车瞬间相撞在了一起。
裴楚脸色越发的沉,霍然抬头,目光死死盯着对面的信号灯。
脑海中有混乱无序的画面闪过,一会儿是深夜独自行驶的骆邵宁,一会儿又成了匆匆赶回警局的苏子瑜。
画面总是被突变的信号灯打断,最终化为可怖的撞击。
袖口上有斑斑血迹,是方才在车内勘察时沾上的——苏子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