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外外不是警察就是看热闹的村民,场面乱得不像样。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木头哥杀人的时候小姑娘亲眼看见了,事后找机会报了警举报了自己的亲爹,结果不碰巧正好被木头哥撞上,发了狠就要杀人灭口啊。
你说说,这造的什么孽啊……”
一口气说了这么件遥远的旧事,老板忽然就觉得有些伤感,手上瓜子也不剥了,摇着头直叹:“都是命啊。”
裴楚来宁城时间不长,这些时隔已久的旧案知道的不多,不知不觉就认真地听完了,“那小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救回来了,可是有个杀了人的爸爸,又没亲人帮衬,日子过得难啊,”老板叹气,“我也没能力帮她,大概几个月后,有个人来村里收养了她,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当初能多帮帮她就好了,可我也怕啊。
那年头,一个杀人犯的女儿谁都怕,而且小姑娘心又狠,报警抓了自己的爸爸,村里人都说,她和她爸一样,心肠硬着呢,以后指不定也杀人……对不起她啊,都是我们糊涂……”
“人之常情,你不用多想。”裴楚说道,就是搁在现在,杀人犯的亲属都会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更何况是当年呢。
“理是这么个理儿,”老板苦笑,“不过人老了总爱乱想,小姑娘现在应该也跟你们差不多大了,要是能再见到她,真想好好和她说声抱歉。”
苏子瑜一直低着头,鲜美的ròu汤在口中化为苦涩的味道,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你救了她的命,不需要觉得抱歉,是她……该谢谢你。”
当年大雨混着鲜血迷了眼,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雨珠打落,看着那个男人举着刀再次要刺下来,她想:死了也好。
可是忽然就听见惊呼,模糊不清的视线里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扑过来挡住了男人。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欠着一声感谢。
谢谢你。
——
外头又进来一桌客人,老板去了后厨忙活。
苏子瑜已经没有胃口,被人揭开的往事血淋淋铺展在眼前,心口那道抹不去的疤隐隐作痛。
耳边裴楚在问:“你要不要喝水?”
她茫然地点点头,“哦。”
裴楚奇怪地看她两眼,这才站起来去前面冰箱里拿矿泉水。
冰箱就摆在后厨门口,苏子瑜看着他的背影,不能控制地又看了看窗外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小院。
放下筷子,她起身走了出去,绕过长长的一排店铺走进村子,她跟着记忆往左拐了弯,先是看到了一片小竹林。
继续往前,视野忽而开阔,院子铁门关着,上头早就生了锈,越过栏杆间隙往里看,院子里走廊下蛛网密布,落叶枯枝掉了一地,荒凉得像是惊悚片子里的鬼屋。
她没有进去,只是在院子口的台阶上坐下来。
天色越来越沉,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风很大,吹在人脸上刀割一般,她戴起帽子,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神色麻木地发着呆。
裴楚一手一瓶矿泉水找来的时候就看到苏子瑜这副模样,先是狠狠愣了一下,然后就有些火,“喂!苏子瑜,你真是越来越能耐了,我给你去拿水,你倒好不声不响地走了,我还以为你被拐了呢!”
苏子瑜不想说话,头也没抬。
裴楚觉得不太对,矿泉水往旁边一扔,然后就蹲了下去,“你怎么了?”
“阿楚,你先回局里,把顾洵的事儿查查清楚,然后再去。”ait协会看看,问问U盘……”
“停停停,”裴楚听得一头雾水,赶紧打断她,“什么叫我先回去,那你呢?”
“我要去个地方,你批几个小时假给我吧。”
案子当前,工作狂一般的苏子瑜竟然要请假,裴楚很是诧异,更多的是不放心,“请假没问题,你要去哪儿,我送你过去,这个天马上就要下雨了。”
“不用。”
“喂,这时候你犟什么?下雨天你自己能去哪儿,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风雨欲来,裴楚心里也急,苏子瑜害怕下雨,这种鬼天气里他怎么可能把她一个人留下。
“行了,我把你送回市里总可以吧,这地方出租车也不好打。”他说着就要去拉她起来。
苏子瑜心情不好,耐心也差得很,想也没想就拂开了他的手,语气冷淡,“裴楚,我们只是搭档,你别多管闲事。”
哪怕性格冷硬成苏子瑜,这种话都是从不轻易说出口的,因此话音才落心里就后悔了,又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对面,裴楚却是一听就火了,少爷脾气噌噌地上来,“苏子瑜!”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憋屈得很!为了这个女人他什么傲气、面子、里子都不要了,从学校一路跟着她到现在,就是想有一天可以慢慢走近她心里,让她接受。
现在倒好,十年同行换来这么一句话,真是良心都喂了狗了!
他想到以前在书里看到的一句话:这世间所有的爱里,唯有得不到回应的那种,最轻贱,最不值钱。
可不是嘛,把一颗真心放到她脚底下任由她踩,犯贱到这个地步,也是没谁了。
裴楚气急反而笑了,“对,不就是个搭档么,你爱怎样就怎样,爷不伺候了!”
也是真气得狠了,他说完转身就走,连丝犹豫都没有。
苏子瑜轻轻抬起头,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嘴唇嚅动了一下,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
天边乌云聚集,处心积虑地谋划着一场大雨。
苏子瑜坐到腿都快麻了,才慢慢站起来。
这个点,村子外本就人少,更何况天气又如此糟糕,乡间小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一路往南,能看见一大片农田,冬季田地里植被少,只有远处几个蔬菜大棚清晰可见。
田地最边缘,靠近山脚的位置,有一大片香樟,萧瑟枯黄的天地间唯有那处绿意盎然。
那是,村里的公墓。
苏子瑜没有进去,远远地就停了脚步,她在一段田埂上坐下,然后摸出口袋里小小的备忘录本子,撕了一张又一张,慢慢地折起来纸元宝。
“爸,你恨不得带着我一起死吧?可惜我命大,还做了警察,你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
她一边折着一边低声地说话,记忆里从母亲离家后,他们父女就没有心平气和地说过话,现在他死了,倒是能好好地说上一说了,“姐姐死了,被人害死的……要是我当初回去和林爸爸一起查就好了……”
她说话没有逻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像是一个久未归家的游子见到家人恨不得将一路所见所闻都通通说出来分享。
啪——
豆大的水珠打在元宝上,还未反应,顷刻间大雨就突如而来。
苏子瑜还是坐在那儿折元宝,但没几下的工夫纸张就被浸透破损了。
她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碎纸,雨水顺着头发灌进脖子里,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