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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一顿,犹豫片刻,还是咬牙继续说道,“华霜早已经魂飞魄散,回天乏力了。”
魂飞魄散……
我眼中一滴泪滴在光洁如墨的大理石地面上,带着血。
他伸手扶住我的肩,尽量柔和而委婉的告诉我,“再有一个时辰,只怕华霜的肉身也会散了,你……”
我默了一瞬,无比平静的说,“可以让我和她单独待一会儿吗?”
安毓垂下眼睛,“好。”
……
偌大的宫殿,只有我和华霜两个人。
初阳正起,明黄色的阳光从窗棱处投进来,温柔一室。
我打了水,小心翼翼的为华霜擦去身上的血污。
“对不起啊,姐姐说要好好保护你,可我没用,没有做到。”
她像是睡着了,安详的闭着眼睛。
颈上一个窟窿,汩汩不停的涌出鲜血,擦掉,又涌出,再擦掉,又再涌出……
一盆清水,被染成了红色。
我由焦躁到恼怒,一把掀翻水盆。
鲜红的血水洒了一地,在漆黑的地板上却看不出颜色。
我撕下自己尚且还算干净的衣领,小心翼翼的缠住那伤口,最后还精巧而仔细的打了个漂亮的结。
华霜小孩子性子,最爱漂亮。
在天界时,我初初飞升上仙,天后赏赐了几大箱华美锦绣的衣裳,她可喜欢了,只是碍于上下之别,她一次也没能穿过。
当时我说,等哪天咱们闲下来,就好好挑一天,躲在屋子里,谁也不见,让她好好地把喜欢的衣裳都试一次。
她手舞足蹈,围在我身边叫了一声又一声好姐姐。
可惜,一场变故来得极快,至今她也没能如愿过。
我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为她泯干净发髻,然后取下自己头上她昨儿才赞过一句的步摇,轻轻别在她的发间。
“妹妹,你跟在我身边,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提心吊胆,颠沛流离,临了,我却一件漂亮衣裳也不能给你。”
她冷得像冰。
我偏头靠着她惨白到近乎乌紫的额头,努力绽放出一个笑容来。
“我记得你曾说过的,你也想要体会一次男女情爱,对不对?”
她永远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了。
两行血泪从我眼中涌出,滴在她的睫毛上。
我忙用袖子替她擦干净。
“可惜,你还没遇到那个你喜欢的人,我知道你肯定很不甘心,我再把你喜欢的那个话本故事讲给你听一次,好不好?”
她不动不动,但我想象得到,我这样说的时候,她肯定是很开心的。
“扬州张员外家有一位小姐,年方二八,貌美动人,那年花灯节……”
故事的最终,张小姐如愿嫁给了那个在花灯节上猜中她灯谜的青衣公子。
我说,“他们生了个漂亮的小小姐,叫甜姐儿。”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儿突然散了。
明黄色的荧光点点,璀璨如繁星,温柔的环绕着我。
“妹妹……”我低低的唤她,红色的眼泪,迷蒙了双眼。
我亲爱的华霜,轻吻我脸上的泪珠,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我。
漫天荧光围绕着我旋转了三圈后,飞向了投入阳光的高大窗口。
我追着她一直到窗前,眼见她在血色的朝阳里越去越远。
“妹妹……”
我咬牙,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脸,缓缓对她离开的方向摇手,直到她消失不见。
心口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后来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我一把拔下膝上的钗,一下下狠狠扎在大腿上、手臂上,直到自己浑身是血。
安毓闯进门来时,被我血淋淋的模样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濇儿!”,急忙上前来阻止我。
我越加发了狠,尖叫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濇儿!”他一把将我摁在怀里,急道,“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你还有我,还有我啊!”
还有你?还有你有什么用?这世上我最爱的人忘了我,最爱我的妹妹永远离开了我。
生命从此,将如死水一般的黑暗。
他按着我攥紧的拳头,不让我再伤害自己。
“濇儿,”他声音低沉,凑在我耳边说,“你难道想要华霜白死吗?难道你不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她吗?难道你不想为她报仇吗?”
我紧握钗子的手颓然松下。
是啊,我还要为华霜报仇,我不能让她白死。
我咬牙切齿的发誓,“我一定会找到凶手,即使豁出性命,我也要为我妹妹讨回一个公道!”
安毓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柔声道,“你放心,我会帮你,帮你找到凶手,帮你报仇……”
他的声音似有魔力,牵引着我,让我紧绷的神经放松、放松,再放松。
我猛然惊醒时,太阳已经转西,一室昏黄。
云婆婆守在床前,正拧了帕子,满脸担忧的为我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
见我突然醒来,她一怔,旋即半是放心半是忧心的笑了笑。
我恍如梦中,一时分不清现实的真假,直到华霜那满是血污的脸突然出现在我脑海中。
“华霜……”
我立刻翻身起来,赤着脚就往门外去。
云婆婆大惊,急忙上前来拦,“嗯嗯嗯!”
我一把推开她,险些掀了她一个仰倒。
推开殿门,我身形一闪,冲向千丈崖,如幻影般顷刻就到了那噩梦般的雪地上。
自从双目复明后,我明显感到自己周身妖气勃勃,功法也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想必爷爷辛苦施在我身上的封印已然被我冲破了。
但对于此时的我来说,妖气能否被遮掩,我一点也不在乎。
幸而今日没有再下雪,早上我一路行来的脚印都还在,华霜被害现场的血迹也都还在。
白雪红血,好大一片深紫色。
我的华霜究竟流了多少血啊?她究竟受了怎样的苦?
眼泪汹涌,我却强迫自己不流泪。
“哭什么哭?!一日没有抓住凶手,你就没有资格哭!”
雪地上的血色有些凌乱,想必是我慌乱中破坏了现场。
我跪在地上,一寸一寸摸索,一寸一寸查看,不放过哪怕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