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国破家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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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烧起来了,烧了几天几夜,烧的见了火的人都惊叫着逃亡的,烧的顶起原先庄严肃穆的大殿的柱子噼里啪啦地响。

  这么大的火,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流亡在这嘈杂混乱,掺杂着血腥味的环境里。

  自她从母亲的身体里挣扎出来睁眼看见这世界起,这世界也所呈现给她的就是这么美好的环境,怎么会变了呢?

  每一天,清晨,当她温柔的侍女们轻轻地把她从松软的床上唤起来时,嗅到的是轻轻浅浅的时令花香,触目可见的是层层叠叠的帘幔,想要的食物早就温热的摆在桌子上,一切都准备的妥帖而全面,唯一的烦恼就是起迟了后母后的唠叨。

  如今,一切都变了。

  叽叽喳喳的鸟叫,这一只和那一只不停地唱和,太吵了,把她从湿润的空气里闹了起来。

  这天就要入秋了,很是有些凉,她躺在屋外的墙根下,加上早上的雾气,更是冷的连腿都有些麻木,从七八天前起,像过去那样舒适的、安宁的,每天只需要操心一些平常的少女心事的时光就一去不复返了。

  身边有人也渐渐起来了,她抱着腿坐了起来,目光呆滞,这是郊区外的一个土地庙,庙里挤满了流亡出来的人。人太多了,都是这次动乱的受害者,庙又确实不是很大,人人都知道夜里更寒露重,凡是一家人还聚在一起,家中小伙子身强体壮些的,都在庙里占了地方划了地界不许他人再抢占了去。

  “您醒啦。”

  春枝是陪着她的最后一个人了,当日连天的大火燃起来,身边的人,那些原来按制式安排的满满当当的仆婢在收到宫门破了,有乌压压的人在往里闯后,大部分都忽的鸟兽散了,他们卷着身边的摆设财物往宫外跑;也有些平常受器重的拽着她的手去找母后,她记得那天只在不停的奔跑,跑的气喘吁吁,跑的她的鞋都丢了一只,那是今年母后亲手为她绣的鞋,鞋子上还绣了她爱的瑶花。

  “嗯。”

  她把自己的脸埋在双膝之间,不去看春枝。春枝揉了揉她的头,做着这个逾越的动作,她的语气却像过去叫她起床一样坚定又不急不缓。

  “您不要怕,再有一个月我们就到山东了,那里有您的祖母家,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

  她抬头看看春枝的脸,脏兮兮的,奔波了那么久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也脏兮兮,脸也故意抹上了姜黄色,像个乞丐。她自己肯定也一样,自从那天从后门被护送出来,五六天了,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走散,财物也越来越少,现在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了。

  “你不要再叫我您了,被别人听见了不好,你叫我静怡吧,我们姐妹相称。”她的封号是怡静,姓徐,名瑶,还差半年就十一岁,是这个王朝动荡之前最尊贵的嫡公主,现在,是个逃犯。

  天慢慢的亮了个大透,她们出发了。

  虽然说徐瑶现在是个逃犯,但是自从出了那座城,其实并没有来一队人马专门派出来抓她的。在这条去投奔亲戚的路上,最难的,不是躲避来自现在这支起义军的追杀,是怎么维持接下来的衣食住行?

  刚刚出来时,他们身上带着是有银子的,不过都不是方便实用碎银子,是一个个整整齐齐的银锭子,也有侍卫骑着马带着他们。但是逃出都城的一路上,骑着马的人反而更容易被满城的军队所注意。于是,他们这只本来还算实力过硬的小队,到最后跟在主子身边的,也只剩下在逃亡路中间被推开来,带着公主先走的两个丫鬟春枝秋叶了。她们仨跟着混乱的人群拥挤着出了城,关于护送她们的人,还剩几个也就没有人清楚了——反正就算清楚了也难以再会合了。

  没了保护,她们的衣饰又有些扎眼,身边的秋叶春枝扒下了路边死人的衣服给她换上,又抹脏了她的脸,一路上跌跌撞撞,不怀好意的人不是没有遇见,还好秋叶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倒也过来了。

  只是后来她们好不容易出来的远了些,没了追兵的困扰,晚上四处寻找也高价住了店。

  本来以为安定了,一早起来,秋叶又不见了,她在春枝床头留下了一些碎银子和一把软剑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彻底的潜逃了。

  不过也不重要了,如果秋叶不想要跟着她们走,在这外面没有谁可以完全的是谁的主子,强求也没有什么意义;要是她出了什么事,现在的这个主子也是没有什么办法能去救她。

  这一路太漫长了,这世道如今那么乱,中间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于是流亡到现在,她们连路线都变得歪歪扭扭,一路靠着打听确定大概的方向,不知道到底该往哪里去,最后只能蜷缩在破庙外。

  接下来的日子,她们继续随着流民的队伍按照大概的方向赶路。

  跟着流民有好处有坏处,如果此刻她们身边还有银两,必然是不想跟着他们的,可身上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用的钱了,而晚上的时候,如果不随他们一起她二人单单在野外,反而是更加危险。

  就像今夜,明日就能进入徐州城了,于是今日晚大家就在徐州城外的郊外支起了火堆等着明日开诚。

  而且在流亡队伍里,她们也认识了个好人。

  “刘大哥,这一路多谢了。”

  这位大哥是出了城在官道上遇见的,本来同母亲是一起住在城郊的,家里祖父辈也曾在京城里做过小官,到了父亲那一代,虽然没落了,也算是一个耕读传家。后来出了战事,当兵的开始杀人放火,那些奔来京城进行偷袭的起义军队,更是进了村庄,看见值钱的就抢,刘大哥父亲去世得早,只剩一个寡母,刘大哥,听说了附近的消息,就连夜带着母亲收拾了细软在林子上窝了一宿,第二日,官兵都进城了,就往外逃,准备回祖籍看看能不能谋下生路。

  这路上开始见她二人可怜,只有一对姐妹在这战争里活了下来,就多加了照拂,谢谢,留下来又听她们是去山东投奔亲戚的,这位大哥也是往那个方向而去,就结伴而行了。

  此刻,他四人聚在一处

  “春枝妹子客气了,你我一路同行,哪有什么谢不谢的。”大哥笑了笑,接过了春枝送来的水。“明日到了徐州城,我手上还剩下银子,我们租个马车捎上俩个妹子也好早日能到地方。”

  刘大哥的母亲是一个不怎么说话的农妇,此刻倒是发了言:“恐怕是不够了,我们出来时便没带多少银子,加上这一路上的花销更是没什么,加上你二位这些日子也跟着我们吃喝拉撒,谁家也不是什么富户?又是非亲非故,怎么经得起这样折腾?”

  春枝有些讪讪的,但也报之以微笑。

  “大娘,你放心,等进了徐州城,我姐妹二人身上倒是还有一些财物,到时候典当了,马车的钱就由我们来出。”

  刘大娘本也不是这么计较的人,也实在是目前囊中确实羞涩,这些日子忧心当年老公公留下的那一点地契还能有几分作用,又听着儿子这般充大头的话,有些听不下去,也只能客套着应和了几句不再发言。

  他们离开之时,都城那边乱的都已经不成人样,家家户户稍有几分实力,可以不离开的,都紧闭着门窗,毕竟连皇城都被攻破了,有几家不害怕这如蝗虫过境一般的起义军呢?但是这几日往北走,战事没有往这边蔓延,到了徐州就还好,虽然那城外好像是染上了几分萧条,但是生意都还是照做。

  看着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样子可让人是在有几分感慨,这一路上见多了流离失所的到这样车水马龙的繁华盛景,反而是感觉到有一丝不真实。

  早上他们入城时到有几分波折,流民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进城的,城中有几家富户,心地善良,在城外设了粥棚,但是真正落到了流民进城,愿意的就没有几家了。

  春枝跟刘大哥去了附近的村户家买下了些干净衣服,又同他们家的姑娘一同进城,说是才买东西,这才能进了徐州城。说到底,他们四人在这逃亡队伍里到底不算是最惨的那一些,既不是被劫掠后,无奈逃出,也不是身无分文,无头苍蝇般在这世间乱窜,到底是做了些准备的。

  他们出来有大半月了,除了秋叶走了的那一夜,这可是他们住的最舒服的一晚。

  刘大哥找到了一家旅店,开了两间房间,春枝收拾了一番,本来是将徐瑶丢给刘家大娘准备单独去典当的,可是徐瑶紧紧的拽着她的衣袖怎么说都不肯放手。

  于是跟着她一同去了票号换了银子。

  “我们……怎么会还有银票?”

  这一路上,徐瑶开口的时候并不多,刘大娘为此还问过春枝,这姑娘是不是个哑巴?

  “我们本来就还有银票啊,不过这也是最后一张了,是缝在衣服里的,本来是听说这世道不平了,怕流亡途中以防万一的,没想到今日竟然这样拿出来的。”

  “你早就知道宫门会破?”小姑娘的声音忽然尖利了起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春枝。

  春枝还是像过去一样,温温柔柔的笑着,声音低低的却很清晰坚定:“不啊,我不知道,但是有人在往皇城攻打而来,我在娘娘身边自然是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城门会破……”

  徐瑶又低下了头,把春枝的袖子拽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