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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针可闻的空间中，有清晰的抽气声在人群间荡开。
百通族所有长老都在这里，他们所包围的中心是那个一直以来被他们视为骄子的年轻人。
谁也没有想到贺浩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中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教导过贺浩然，他们教的有关修为、有关技能、有关天下……却唯独没有关于做人。
“你——”贺穹离贺浩然最近，他与贺文初也最亲近。
一个裹挟着猎猎青芒的巴掌霍然落下，不偏不倚地落在贺浩然的侧脸上。
刚刚才站起不久的贺浩然承受不住其中强劲的力道，身形一个踉跄，毫无意外地摔落在地。
鲜血从贺浩然的脸颊和嘴角溢出，他垂着头，用手臂撑起了上半身，喉咙里发出混着血水的低笑。
贺穹瞬间感到背后一凉，他还没来得及转身，那凉意又在瞬间烟消云散。
凰若叶将手中击倒之人随手一推，围聚在旁的一名长老连忙接住了贺文初冰凉的身体。
“穿心蛊，此蛊的培育之法源于青长崖下的毒巫族，五年前你曾经在青长崖附近失踪过一段时间，也就是那段时间让你得到了穿心蛊的培育之法。”凰若叶看过贺穹给她提供的贺浩然的经历记录，这一点她记忆深刻。
贺浩然瞳孔微微紧缩，一向只有他看穿别人，还没有人能够将他看透。
“同一年，素来不出世的毒巫族人出现在百通族附近，要求百通族交出盗窃之人，最后被贺文初当做无理取闹以武力强行击退。”凰若叶灼灼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贺浩然身上，“这件事你功不可没。”
听凰若叶讲述的不仅是贺浩然，还有一众百通族长老，他们听凰若叶提起此事，这才恍然大悟。
用过程推出答案或许要经过千百次的尝试，但若用答案反推过程则相对容易很多。
凰若叶已经将答案告诉了他们，再去回想之前的桩桩件件，一切都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只要你做过，就不可能毫无痕迹。”凰若叶睨着贺浩然，声音一片冰冷。
贺浩然轻哼一声，他仰起头，用那双充满邪肆的眸子盯着凰若叶：“那又如何，你又想证明什么？”
“你的谋算永远都会出错。”凰若叶一字一顿，说得冰冷且严肃。
这样一句话，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贺浩然，那是对他引以为豪的执念的质疑。
“无知……愚蠢……”贺浩然眼中有血丝迸出，声音低哑得有些可怖。
“天下万物，世道千变，百通族所谓卜算之法，窥得的不过是其中一个片段。”凰若叶话语中的质疑越发强烈，“你当真以为，你算到的就是最后的结局？”
“只要有力量，这世上就没有我算不透的事情！”贺浩然双目圆瞪，话音也陡然提高。
周遭的人群中有轻微的叹气声，他们快看不下去了。
“那你就来算算我，你能算明白吗？”凰若叶嘴角是不屑一顾的弧度，“若你能算出一二，你的事，百通族的事，我都不会再插手。”
“若是算不出，你就交出解蛊之法，你敢吗？”凰若叶眼里的嘲讽更加浓烈了。
“这群老家伙都向着你，我凭什么相信你？”贺浩然一脸的鄙夷。
“既然你信天道，那就让天道为证，我可以在此立下天道契约。”凰若叶目光中仿佛有一团灼人的火，能够将人心一切黑暗照耀得通透。
贺浩然脸上的表情有微妙的变化，不知不觉中，他的眉间浮现出一抹狠厉：“好，只要你敢立，我就奉陪到底！”
事情在往贺穹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几句话间，一段天道契约就这么成立了。
“我要去观冥室。”贺浩然已经从地上站起，他脸上的红印已经肿了起来，他的脸色却很平静。
既然已经与凰若叶达成契约，那么他就必须全力以赴，而且他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卜算一个人的未来对他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而且他也不需看到很多，即使只有零星的一点，契约的胜利者就属于他了。
只要是这世上存在的人就不存在无法窥看未来的，他对这一点很确信。
“带路。”凰若叶面无表情。
到达观冥室的时候，先前在场的长老一个未少，除了贺穹，其他所有长老都不知道凰若叶的身份和来历，所以对于这场莫名就达成的契约，他们心底里并不看好凰若叶。
以百通族的秘技，绝对不存在不能窥探的未来，多和少的区别罢了。
即便是仙灵境的强者也不例外。
贺穹这一路都没有发话，他就默默地跟在凰若叶的身旁，脸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没有任何人的指令，一切就在顺理成章中开始了。
观冥室的中央有一座高出地面一尺的方台，台上有明晰的纹路，是由众多齿轮状物构画而出，这应该是百通族独有的印记纹路，凰若叶在此之前从未见过。
凰若叶和贺浩然分坐方台平行的两侧，面对面，相距一丈。
有契约在先，凰若叶并不担心贺浩然会耍小动作，她始终凝视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百通族如此正式的卜算仪式。
淡青色的光芒萦绕在贺浩然的周身，渐渐地，那层光芒越来越深，直至宛如蚕茧一般将他的身形完全包裹。
凰若叶无法再看见他的动作和神情。
“竟然又增强了，这简直不可思议！”另一旁的长老群中，有人不由自主地赞叹了一声。
此言一出，换得的却是周围更加古怪的寂静。
“可惜。”贺穹淡淡出声，眼睛未从贺浩然的方向移开半寸。
贺浩然的能力增强，这本该是全族人都感到欣慰的事情，可如今见识过贺浩然的本性，再看到这一幕，长老们的心情只剩下沉重，包括刚刚情不自禁感叹出声的那位。
有一只蝴蝶突然从青色的蚕茧中钻出，只有孩童的手掌那么大，同样呈青色，翩翩然落在凰若叶的头顶。
凰若叶没有动，任由那蝴蝶栖息在那里。
下一刻，清凉的温度在凰若叶的头顶扩散开来，逐渐弥漫至凰若叶的全身，一种玄妙的感觉在她的身体中荡漾。
眼睫微垂，凰若叶看到自己身体周围也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青芒，不过近乎透明，并且没有变浓厚的趋势。
意识到卜算已经进入最重要的阶段，凰若叶的神色依旧如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凰若叶看不到蚕茧中贺浩然的状况，但她能听到从方台之外那群长老那里传来的些微动静。
不知为何，那群长老竟有些躁动。
凰若叶垂了垂眸子，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笑中是饱含的嘲讽。
头顶的青色蝴蝶忽然有所动作，它擦过凰若叶的脸庞，急坠而下，倏忽间已经落至凰若叶心口的位置。
贺浩然似乎加强了力量，凰若叶能感觉到那股薄薄的凉意变得厚重了几分。
而前方那颗包裹着贺浩然的蚕茧，此时所散发出来的光亮已经完全将他们所在位置照耀地异常光明。
贺穹的眼眸也随着这蚕茧变得越来越亮，他开始激动起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着，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在凰若叶的注视下，散发着青芒的蚕茧开始抖动起来，并且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与此同时，那只原本安静停在凰若叶心口的蝴蝶也脱离了凰若叶的身体，在她的周围上下翻飞着。
没有任何声音，蚕茧最终崩裂开来。
“这怎么可能！”寂静过后是一道不甘的惊怒之声，贺浩然的身形再次出现在凰若叶的面前。
凰若叶从容起身，蝴蝶却如死去一般从凰若叶身上滑落，落在她的脚边，像是一枚枯叶。
“你该履行契约了。”凰若叶走下那张方台，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贺浩然仍旧坐在原地，他脸上的震惊还没有消散，强烈的挫败感让他的身体轻微颤抖着。
他从未失败过，也不可能失败。
“你——你根本不是人！”猛地瞪着台下的凰若叶，贺浩然几乎声嘶力竭。
凰若叶全然不在意，她的语气异常平静：“天下万事万物，你皆能算，这不是你说的吗？”
同样惊诧到不能自已的还有在场除了贺穹以外的所有长老，凰若叶能感受到无数探究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凰若叶走了过来，她一眼便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位先前和她对话的老者。
这句话是回答他的，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的。
贺穹忽然轻笑一声，他认真地看向凰若叶：“姑娘能做到的事，常人恐怕都难以做到，这也许就是姑娘能够回来的原因吧。”
凰若叶明白贺穹话中之意，她不作答，微微垂眸，将已经跑过来的水玉揽进怀里。
“可是他……不像是会说的样子。”一名长老在望了一眼贺浩然后稍稍犹豫，打破了这氛围。
“他会说的。”凰若叶声音不大，却很笃定，让人不容置疑。
贺浩然此时像疯了一般，他在方台之上兜兜转转，青色的神力也随着他的走动肆意纷飞，他的视线早已从凰若叶身上移开，低着头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他在找原因。”贺穹向凰若叶解释道，“以前在学习过程中一旦出错，他就会呈现出现在这种状态。只是他很少出错，所以见过他这幅样子的人也不多。”
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百通族并没有将他教好。
“仙女姐姐！”猝不及防下，水玉忽然叫了一声。
凰若叶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掌中金光挥洒而出，将突袭而来的贺文初击倒在地，这已经是她不知多少次对贺文初出手了。
而另一面，贺浩然已经停止了刚才的动作，充满血丝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凰若叶。
凰若叶注意到，倒地的贺文初又站了起来，青色的能量毫无停顿地再次袭来，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凰若叶。
凰若叶再次轻而易举地化解新的袭击，贺文初机械般地再次站起。
贺穹似乎是猜到凰若叶心中所想，他先一步飞跃上台，将贺浩然擒在手中，这还不够，因为只有让贺浩然失去意识，他的“傀儡”才无法接收到他的命令。
“解蛊之法你们可要听好了。”在贺穹动手之前，贺浩然终于开口，而凰若叶这边的贺文初也总算不再有动静。
贺穹闻言立刻住了手，不过他依然紧紧抓着贺浩然的衣领：“快说！”
“只有一个办法。”贺浩然抬起手，在贺穹面前晃了晃一根手指，眼中竟含着笑意，“把他的心脏挖出来，蛊自然就解了。”
“还敢耍我们？！”贺穹的怒火已经忍了很久了。
“师叔，你听。”贺浩然指了指屋顶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道。
从外面的天空中传来的是契约达成并且就此解除的声音，贺穹听得格外真切。
贺穹的脸色也因此变得极为难看。
贺浩然说得是真话，天道已经认可了这一点，但这也意味着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挖出心脏？这和直接杀死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既然结束了，贺穹长老答应我的是否也该兑现了？”凰若叶不合时宜的话让贺穹心中更加一紧。
“姑娘，还请再多等片刻。”贺穹为难道，这边贺浩然的事情显然还没有解决，他还想问清楚究竟有没有其他解蛊之法。
“等不了。”凰若叶淡淡的话音如同重锤一般砸在贺穹的心头。
一粒金芒闪过，凰若叶从贺穹手中将贺浩然捞出，反手一抛，将其扔向身后的长老堆中。
最近一长老接下，却发现到手的贺浩然已经昏迷。
“带上贺文初，来履行你的承诺。”凰若叶望向还有些愣神的贺穹，“其他诸位，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见凰若叶已走，贺穹沉默着快速将地上的贺文初抱起，疾步跟上了凰若叶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