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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玹找人找了一晚上,又跑到族学去告了一场状,早已疲惫不堪,听涂山铃问话,便强打起精神,说:“辞藻无需多华丽,把宋传他们欺负你的桩桩件件事写下来就行,也不用添油加醋,重光君亲审,添了点什么加了点什么,很容易被察觉出来。”
重光君。
重光君。
涂山铃在心里反复念叨两遍,不由感慨命运真奇妙,当年被所有人欺负排挤的小男孩,如今已成长为了众生需要仰望的道君。
她说:“晓得了,我会好好写。”
宋玹心神一松,打着呵欠说:“写完了,就给山长送去,重光君还等着的。”
涂山铃:“知道了,阿娘赶紧去休息吧。”
她回到房间,拿上笔墨纸砚去了院子,往躺椅上一坐,招招手,“都过来,排排坐下。”
把“宋宁音”按在地上摩擦,毕竟是熊玩意儿们给自己定下的十八年的超长期目标,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们就算低着头骂骂咧咧,也不敢骂出声来。
听到涂山铃唤他们,个个别别扭扭你看我我看你地挪动步子,既不想第一个到涂山铃面前,又不敢钉在原地不动弹,矛盾极了。
涂山铃耐心足足的,全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扑棱棱。
熊玩意儿对这声音相当敏感,齐刷刷转头,正好看到母鸡们一只只扑腾着翅膀落地,迈着小方步气场全开的朝他们走来。
屈服只在瞬间。
所有的心理活动如朝露见日光,眨眼蒸发得一干二净。
涂山铃抬手,做出个停止的手势,母鸡们咯咯两声立定在了熊玩意儿身后不远处。
哼唧。
二两狗胆捂住了自己的嘴。
涂山铃还是笑眯眯的,“我喜欢听话、有礼貌的小孩子。”
二两狗胆的狗胆如今只剩一两半,他想也没想就向涂山铃表忠心,“呜,我会听话,会有礼貌,阿音姐姐要喜欢我呀。”
涂山铃勾勾手指,一两半狗胆马上凑到她跟前,她问:“知道重光君吗?”
一两半狗胆连连点头,生怕点得慢了,涂山铃就给他扣一顶不听话的大帽子。
涂山铃揉揉一两半狗胆的头发,“别紧张。你跟我说说重光君吧。”
一两半狗胆的睡前故事就是各种大人物的事迹,如今张口就来,“重光君,身高八尺二寸,白面无须,容貌俊美,静渊知事……”
涂山铃打断他,“这些就略过,讲讲他如何成为重光君的就成。”
宋子牧是个什么样的人,涂山铃自问比这些道听途说的人更有发言权,别的不说,单身高八尺二寸就有水分,起码多报了五分。
一两半狗胆张张嘴,表情纠结地低下头。
他无声地,快速地,背诵他阿娘给他讲过的故事,让他跳过前半段,从中间讲,他实在做不到啊。
涂山铃没催他,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也背过书,一篇文章,阿爹抽背最后一句,她也得从头背一遍,不然就想不起来,很能理解一两半狗胆的操作。
终于背完了前半段,一两半狗胆再次出声说:“五界分元之战时……”
初时,宋家作壁上观,几不相帮,姿态摆得超然物外,可委实也碍了不少人的眼,未久,宋家欲收渔翁之利的言论便广为流传。
宋渊清流雅正、淳厚内敏,他这性格,在盛世掌舵家族,必能保家族百年清泰平安,然而他生不逢时。
太上道祖骤然陨落,元界风雨飘摇。群雄并起,迅速抢占地盘人口,族内之人看得到利益,拿不到手,早已急得眼红,而异军突起的豪雄也不可能任由宋家保存实力,内忧外患之下,宋家终于陷入了混战的泥潭。
宋渊忙得焦头烂额,有心控制家族这艘大船驶离暗礁,却力不从心,宋家终于到了决定生死存亡的关头。
以梅州孙氏为主导的伐宋联军围攻南野,轮番攻城,十日来从不间断,城墙不堪重负坍塌在即。
而宋潜离开清静台后,大病一场,一直在闭关,宋渊知晓他看上去虽与常人无异,实则并未痊愈,家族事务都瞒得死死的,不曾烦过他,然而南野被围动静太大,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发现不同寻常之处,更何况是清静台第七圣了!
宋潜强势出关,指挥一支从天而降的部曲,打退敌军,扶大厦于将倾,后来这支部曲被敬称为“云卫”,喻天降神兵。
而后他剑指昔日同窗及趁火打劫的家族,终于稳定住了局势。
他就是在那时成为的重光君,而他大兄宋渊也随之成为了湛源君。
湛源者,水清之源。
重光者,累世盛德、辉煌相承。
若不是宋渊表里如一,十八年来,宋潜都不知道被暗害多少回了。
本是热血事迹,涂山铃却听得沉了脸,“清静台……没了?”
一两半狗胆怯怯点头。
涂山铃:“怎么没的?”
一两半狗胆:“道祖没了,清静台就没了。”
在他小小一颗心里,思维非常简单粗暴,竹山清静台是太上道祖的,太上道祖陨落了,清静台自然就不存在了。
涂山铃再也坐不住了,刷地起身。
一两半狗胆嘴巴一扁,呜呜哭泣起来。
涂山铃收起不小心流露的气势,摸摸一两半狗胆的脑袋,“别怕,不是对你。”她蹲下身,箍着一两半狗胆的肩膀,“跟阿音姐姐说说,道祖是怎么陨落的?”
一两半狗胆讷讷不能言。
涂山铃捏捏一两半狗胆的脸蛋,站起身,“算了。”
都是小孩子,知道的东西有限,再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了。
她抖了抖手里的纸,“来吧,跟我说说,我平常是怎么被欺负的。”
一两半狗胆脸上还挂着泪,听了这句话都忘记该怎么哭了。
他一个小孩儿丢了脸还藏着掖着不许爹娘提,阿音姐姐这么大个人了,这是干什么,难道是要秋后算账?
他有些心虚,弱弱地退后一步,希望涂山铃看不到他。
涂山铃当然不至于这么臭不要脸,对着一群最大才七岁的孩子还玩算总账的把戏,她实在是不知道宋传那几个崽子如何欺负宋宁音的,要编吧,也不是编不出来,可万一要对质,那可就太容易露馅儿了。
熊玩意儿顶不住压力,终于哭了,“我们就砸了臭鸡蛋,挂了死耗子,没干别的了。”
涂山铃:“不是说你们。族学的人,你们见过吗,我是说他们。你们知道就说,不知道就去帮我打听,要快。”
熊玩意儿们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