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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述学眼中凝结起一层寂寥秋色,眼白染霜红,双拳紧握到节节关节“咔咔”响,浮泛起白色。
可这并非悲剧的终结,恰是开始。
贺夫人的自戕宛若是一个信号,下一瞬余下的贺家人纷纷自绝,天地一抹红,仿佛残阳斜照将世间染成最悲悯的颜色。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没有一个人能来得及去阻止,只能任由眼前被血色所蒙蔽。
叶随风双眼瞪得眼角欲眦,眼中水光盈盈,却是震惊到哭也哭不出。她并非第一次见到血淋淋的现场,不是第一次目睹灭绝的人间惨案,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数条鲜活的生命近在眼前的殒灭凋零。
无助与怅惋,悲伤与惊惧,纠缠集结成一股恶寒,从脚底升腾,迅速地席卷全身。头顶骄阳依旧高悬,盛夏的暑气依旧弥漫,可她却止不住地发颤。她将双臂紧紧收缩,牢牢地将孩子箍在怀里,不让颤抖的双臂有一丝的松懈。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之人皆是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无法抽身。
宇文述学眸中的秋色如泪水般漫溢而出,侵染那张松风水月般的面庞。他紧握的拳头重重地捶向地面,发出的一声訇然巨响是他内心嘶吼不出的悲鸣。青石砖碎裂成了蜘蛛网,网住的是如泪珠般的鲜红。
这一声响动最先唤醒的是长歌,他缓缓放下脊背上背负着的因咬舌噎血而死的贺家老夫人,热血喷薄了他一脖子,他却是浑然未觉。
“少主……”长歌含着泪俯身在宇文述学跟前,按住他鲜血淋漓的手,防止他再次伤害自己。
余霁也回过神来,他一张黑脸上看不太出神态的变化,可细细看去,那隐逸在漆黑脸庞之中的漆黑眼珠却如同被濯洗过一般透亮。
“诸位,请速速上车,迟了就来不及了!”
余霁的话,宇文述学置若罔闻,依旧守着遍地残红,整个人如同被冰雪封禁一般。
“少主,走吧!”
长歌的话也被他当做了空气。
余霁的再三催促,让叶随风也唤回了一丝神志,她大步走到宇文述学身前,腾出一只手来掰正他的头,让他对着自己的脸。
叶随风在他的脸上略施薄力地拍打了几下,两腮泛起的微红让他的脸不再如霜雪般惨白。
“冷静一点,宇文述学!现在不是被击沉的时候!贺夫人的临终嘱托,你也不管不顾了吗?你要蹲坐在这儿等着被一网打尽吗?连同这贺家仅剩的血脉一道?!”
叶随风沙哑的嘶吼终让宇文述学如沉静死水似的眼眸,重新焕发了生机。他低头凝望了一眼倚在叶随风臂弯的孩子,通红的眼中重聚微光,虽说这光彩如幽夜中黯淡的一点烛火,却是众人的希望之火。
宇文述学踉跄着站起身,跨上了五皇子的马车。
待到余下人都坐上了车,余霁立即催马向着城门口而去。
“一会儿到了城门噤声,有什么话等到出了城门再说。”
车内自是一片死寂,也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这种气氛之下说什么话。
临近城门的时候,叶随风感觉怀中一阵拱动,低头一看,怀里的男孩睡够了觉,揉搓着惺忪的眼睛,悠悠醒了过来。
男孩眨巴了几下眼,见着怀抱自己的是自己不认得的陌生人,挣扎着瘪着嘴,泫然欲泣,慌乱地叫喊起来:“娘亲,娘亲!”
这一声声呼喊,让叶随风心里又惊又痛。
“安静!让小孩子不要哭叫!”帘外传来余霁焦急地声音。
尚不懂事的孩童根本不知道在他这一场大梦之中,历经了如何的人生巨变。他不清楚,也不懂眼下是什么景况,只是一味地挣扎着,双手挥舞,双脚踢蹬,抗拒着叶随风的怀抱。
本就没什么抱小孩经验的叶随风,被他这么一闹腾,更是抱不稳他。
“不要哭,先安静一下,就一会儿,好不好?”
叶随风再如何轻柔和善地安抚小男孩,他却依旧是不买账。眼见着就要到城门口了,急得叶随风是一脑门子汗。
宇文述学移到叶随风旁边,给叶随风递了个眼神,将孩子接到了自己身上。
“阿忠,你是男子,男子岂可轻易落泪哭嚎?”
说来也是奇怪,刚刚还吵闹不休的小男孩,一到了宇文述学的怀里,立时安静了下来,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安静得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白兔。
宇文述学用左手抚摸着男孩的脊梁,让他的情绪也慢慢归于平静。
“安静一下,不要出声。”
男孩看着宇文述学还在流血的右手,刚想要问什么,便听到头顶上传来的这一句话,他立马顺从地紧紧抿住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马车虽是宽大,但平时大约也只乘坐一两个人。这次一下子装了这么多人,拉车的马也吃力得很。
守城门的官兵瞅了瞅直喘粗气的马,又瞥了瞥地面上两道深深的辙痕,眼神变得古怪起来,怀疑地打量着马车,问道:“车上载了很多人吗?”
这一句问句让马车内的空气又稀薄了几分,叶随风倒抽一口凉气,浑身紧绷,心如鼓擂。
却听帘外余霁霸气回应:“你是什么身份!我家少爷的事情你也敢打听?还不速速开门放行,误了我家少爷的事,你可担不起这个责!”
余霁横眉竖目,声如洪钟,气势骇人。
守城门的官兵被他一喝,目光跟言辞都松软了下来,也不敢再拿余光瞎瞥,老老实实地移开路障,大开城门,放余霁的马车出城去了。
直到出了城门一里多地,叶随风紧紧揪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她移到门帘处,低声问道:“余霁公子,我们这是往哪里去?”
余霁回道:“先将诸位送往我家少爷在开扬外的别院稍事休息,避一避风头。眼下除了这开扬城,周边也都不安生,贸然放诸位离开,只怕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窟。我家少爷这马车的特权也不是在所有地界都好用的,即便护送诸位,也难躲周边郡县紧锣密鼓的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