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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桐拖着迤逦长裙坐回了自己方才在凉亭里的位置上,还和善地笑着招呼叶随风坐到自己跟承恩帝之间的位子上。
凉亭的石桌上灯火暝然,摇曳的火光明灭不定地映照在承恩帝的脸上,他阴鸷的神情亦随之时隐时现,看得叶随风是心惊肉跳,她从来没在向来以宽厚温和示人的承恩帝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叶随风讪讪地抽动了两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那个……多谢乡君美意,我……我还是站着的好,我习惯这样……”
在灯火暗弱的凉亭里,叶随风整个人呈现出来的亮度显然是已经超标了,完全的破坏了原有的气氛和环境。叶随风杵在当中,她自己难受,承恩帝难受,惟有朱桐感觉惬意自在,还自斟自饮了一杯,微笑在她的脸上荡漾着,如沐春风,让她脸部的线条更加的柔和。
叶随风看着她从容自得的模样,登时也是心知肚明了——自己是倒霉躺枪,是自己撞到了枪口上,莫名其妙地当了她的挡箭牌。
关于承恩帝和朱桐的故事,她也从宇文述学啊,斐玥公主等人的口中听说过一二,再加上自己的一点推理和合理的想象,她也大约能够猜测出来两个人的关系。
郎有情,妾无意,流水有意,落花却无意。
朱桐其实并未出嫁,这么多年也一直是留居娘家。但却因为是已经有了婚约,未婚夫才意外而逝,她这么多年一直以未亡人的身份过活着。
朱桐应该是对承恩帝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的,要不然早就不是眼前这样的情况了,身为皇帝,想跟喜欢的人独处一会儿还要拉灯,偷偷摸摸的躲人耳目,这也是挺悲哀的一件事。
朱桐大概只是碍于他的身份,无法公然的忤逆他的意思,却也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能躲就躲,能逃就逃,能拉能拉挡箭牌就拉。
不过,看起来承恩帝也是十分的尊重她的意愿,并没有强取豪夺,否则依着他的身份,一道旨意下去,朱桐也是没办法违抗的。
求之而不得,反而更激发了想要得到的欲望。
这种心情,叶随风是最清楚不过的。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漂亮话谁都会说。谁还不知道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强求?谁还不知道往错误的方向走,走的越远就越错?诸如此类的话有一大箩筐,叶随风能一下子背出一大篇。可会背是一回事,落到实处的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端在手上的执念,能放下的只有自己,旁人、任何人都是帮不了忙的。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叶随风也感觉情根深种的承恩帝看起来有些痴傻,可是陷在当局的人却是浑然不觉,这像极了弥足深陷而不自知的自己。
朱桐率先打破僵局,开口对叶随风说道:“我听八皇子提起过叶女官,我也对陛下千秋盛宴上叶女官的豪言壮语也略有耳闻。当时便对叶女官心生敬意,想着若有因缘际会能亲眼见一见叶女官就好了。没想到我求仁得仁,竟真的让我心想事成了。”
朱桐说话时正对着叶随风,将侧颜留给了承恩帝满是怨念的目光,她却仿佛浑然不觉,言行举止自然极了,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反倒是叶随风感受着那宛如疾风摧劲草似的目光,心里一阵阵的发虚。她埋低身子,俯低姿态,低声回道:“不敢当,不敢当……”
承恩帝亦沉声开口言道:“阿桐,你若也想一露圭角,凭你的才华我随时可以……”
没等承恩帝话说完,朱桐便笑盈盈地温和打断,“不了,老了,有心也无力了。还是把这样的机缘多留给孩子们吧,多给孩子们一点机会。没发芽之前,谁也不知道这土壤里能萌出什么样的苗子。没开花之前,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瑰丽的花朵绽放。在发芽开花之前,总得给它们适宜生长的处所,耐心地等待才是。”
叶随风默默地低头听着,总觉得朱桐话里有话。
承恩帝眸中像是有一束永不熄灭的光,笔直不间断地投射在朱桐身上,旁若无人,毫不避讳。那目光柔情又隽永,作为旁观人的叶随风不经意地触上,心里都不觉得柔软起来。
承恩帝轻声而深长的叹了一口气,“一晚上了,你的话题兜兜绕绕总是围着老八转悠,莫不是你我之间再没有别的好说了吗?”
朱桐淡然一笑,整个脸好似也明亮了起来。“陛下与我之间,惟一仅剩的关系不就是八皇子了吗?陛下是八皇子的父皇,而我是他的姨母,不提他,又有什么旁的话好说呢?”
承恩帝的眸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徐徐黯淡,撤离的过程中还不住地将失落洒满。
朱桐敛了敛笑容,眼睫微垂,眸光顾盼流转间,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哀愁。“姐姐早亡,只留了这么一个孩子孤独在世。皆是我之过,累无辜稚子遭你迁怒。我心有愧,愧对姐姐,更愧对八皇子。”
承恩帝听闻此言,也不接话,自己捞过酒壶往酒杯里倒酒。连饮三杯之后,脸颊飘红,双目迷离涣散,已有朦胧醉意。
叶随风瞅了瞅桌上分成了两拨的酒壶,想来在她来之前承恩帝就已经喝了不少了。
看着承恩帝有几分借酒浇愁的意思,叶随风心里也有些难受,忍不住出言劝解他少喝几杯。
可坐在他对面的朱桐却是目光清冷,淡默地看着他,不发一言,好似对承恩帝的一切都并不关注,也不在意。
朱桐的表现让叶随风感觉,她不光是对承恩帝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反倒是带着如丝如缕的恨意的。这种恨意表现的并不是很明显,淡淡的,浅浅的,若有若无,最大的表现形式是漠然,极度的冷漠。
叶随风胡思乱想时候,承恩帝又饮下了几杯,美酒入愁肠,琼浆玉露也都成了以自伤来换取短暂放纵的工具。
“是吗?你们原来都是这么想的……”
喝到新的一壶酒又空了,承恩帝才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