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罗歌舫。
飘絮阁。
暖阁外,雪柳碎瓣纷飞漫天。
糊着高丽纸的镂刻窗畔凭水而建,绿松石堆砌而成的高台上,一袭橙粉露脐裙装的少女折腰而舞。
宝石流苏水晶眉心链轻晃,在清媚小脸潋滟。
浅浅杏黄底橙花的鲛绡羽衣美若云霞,舞姿勾魂里,美玉足踝上半扣的绿晶石铃铛泠泠作响,手臂上挽了逶迤霞帔,窗棂细雪飘过少女眉间一点朱砂,无双绝丽。
胡琴婉转,高台之下,锦衣华服的王子殿下如痴如醉,瞬也不瞬看向美不胜收的少女。
少女是歌舫头牌夜珏。
她的所有舞蹈都被他包场了。有人说:
“夜珏是王子殿下圈养的圈宠,是他的金丝雀。”
可其实——
一舞毕,窄袖胡服的王子殿下走向轻纱半掩的夜珏,单膝跪地:
“夜珏,做我的王子妃,待我登基称帝,你将是我的高昌王后,三千宠爱在一身。”
少女敛眉,鸦青黛发葳蕤铺开,轻纱裙裾甩过少年热切期盼的脸:“钮钴禄千野,四王子殿下,你能坐上王位再说罢。”
“那你是答应我了么?”钮钴禄千野几分热切看向她。
“不是。”
……她又不喜欢他。
少年握拳,神色刹那阴沉似滴墨。恍惚间,少年想到那个天下四公子之首的国师霍倾城。
“那个长安来的国师有什么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娇弱不堪!
他哪里比我们高昌的男儿勇敢担当,哪怕是在危难关头,那么弱不禁风的他,也不能让你有安全感……”
“够了!”夜珏沉声,少女背转身去再不看他:“出去。”
钮钴禄千野气急败坏的身影消失在暖阁外:
“我会回来的!”(灰太狼:你抢我台词。)
二
长安来的国师被刺杀,死士来自故国的平西王府。
是夜,绿萝歌舫。
月落银河,走投无路的霍倾城投奔了夜珏。
为了防止采花贼打夜珏的主意,四王子殿下将高昌王宫最精悍的一支护卫队给了她。
而今,她用那支护卫队保护霍倾城。
当年轻俊美的亲信将这一消息传回四王子宫殿,美玉案几上,正执着琉璃盏低啜葡萄酒的钮钴禄千野,毫不迟疑砸碎了价值不菲的孔雀青瓷瓶:
“这个该死的小白脸,只会像个菟丝花一般依附夜珏!”可殊不知,在他心里,夜珏才是攀附他生生不息的菟丝花。
顿了片刻,四王子派侍从前往冰窖取了一酤酒,复又招来亲信,对他附耳低语:
“将这酤酒送给夜珏,就说本王子稍后会去杏花轩,和她煮酒赏月。”
“是。”
亲信离开宫殿渐行渐远,夜色笼罩下,四王子容颜隐在无边黑暗里,一半冰冷,一半邪肆。
那酤酒被下了药。
可此刻,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杏花轩。
杏花吹雪,簌溯而下,粉白碧艳间,玛瑙石砌成的莲花池里,无根白莲在天地细雪间静静盛开。
夜珏俏生生站在小轩庭里,踮着薄荷绿的绣花鞋尖儿,看向撑伞而来的少年:
“霍倾城,你来啦,四王子送了我一壶温酒,刚烫过。”
霍倾城收了伞在她身旁落座,小石台上,少年接过少女亲自斟满醇酒的夜光杯,音色淡漠:“嗯,谢谢。”
少女捧起小脸,腕间红绳垂落精致下额,小小声:
“少喝点,这酒烈得很,你娇弱得风一吹就会碎,会受不了的。”
少年:“……”
少年一杯接一杯,像是不会醉,也不知是赌气还是真的月色醉人,他贪杯了些,索性饮尽了一整壶烈酒。
夜珏……夜珏被他气哭了。这可是四王子专程送给她的酒啊,她一口都没尝呢!
少女拍案而起,“哼!”话落,足尖轻旋,裙裾散开,无比嫌弃地转身离去。
嗯呢!
让他醉死在这里罢,她才不要管他。
而在她离去那一秒——少年潋滟眼眸猩红似滴血,狠厉决绝拽上她,猝不及防间,她跌落他怀里:
“你是不是在酒中下了药?”
少女懵懂,一丝疑惑对上他视线:“你说什么啊?”
少年不再回答她,渐渐幽邃的瞳仁瞬也不瞬攫紧她整个人。
后来……
少女到底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月夜清透下,少女有些失神懊恼地抓了抓头:
“你不喜欢我,那我去给你找几个男人好了。”
正要起身挣脱她,忽如其来的……
少年如玉指尖勾上她美艳下颚,复又滑落在她纤细瓷白的颈,神色微黯间,他在她耳畔吐气如兰:
“夜珏,你不是一直惦记我的美色么?如今,如你所愿。”
他只要她。
“不行!哼,我要你心甘情愿给我,而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这是对我莫大的羞辱!”少女还要咕咕哝哝,他已经将她打横抱起,走向金丝软塌……
小轩亭外帷幔垂撒而下,遮掩所有春色。
三
歌舫近日热闹得很,所有人都来打趣她新得了一个美男面首。
桃花坞。
乌篷船上,当着所有胡姬舞女的面,夜珏轻拍霍倾城小脸:
“卿卿,你是我金尊玉贵娇养的面首呢!”
从前,她故意闹得满城风雨,不顾一切想要嫁给他。
可如今,他寄她篱下,每日靠她养着护着,她竟是连名分也不给他了,让他做个无名无分的男宠跟着她。
当真好渣!
霍倾城委屈,抬起泪眼婆娑的勾魂眼儿:“那你只能有我一个。”好吧,名分不要了,可他要独占她!
夜珏不答反问,紫金折扇轻慢点上他挺翘鼻尖:
“我教给你的三从四德,你背好了没有?”
霍倾城乖巧垂眸,跪坐在她身侧,殷勤为她剥了鲜嫩清腻的大闸蟹:
“你出门要跟从,你的命令要服从,你讲错要盲从。
你梳妆要等得,为你花钱要舍得,你生气要忍得,你的生辰要记得。”
一刹那。
万籁寂静。
众人:“……”夜珏驭夫有道!
一年后。
四王子钮钴禄千野反了。
二十万禁卫军攻上高昌王庭,逼宫纂位,昔日的高昌王被迫禅位,四王子得偿所愿登基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