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忻月没有顾上上官宇肚子里的弯弯绕绕,自顾自又绕着轮椅走了一圈。
然后抬眼看着轮椅上的上官宇,面上露出得意又满意的笑。
嗯,着了锦衣华服,束起白玉冠的上官宇,除了面色惨淡,实实在在是个好模样。
若不是病了,想必出门走一圈,也得引得无数都城少女幻想。
上官宇一抬了眼,便见眼前之人对着自己笑地痴痴的,仿佛一股春风柔化了一切。
他问:“何故如此?”
沈忻月道:“好看呀。”
一阵咳嗽疾风骤雨而来,上官宇咳成了筛子。
沈忻月忙上前躬身扶住他心口,熟练地帮他顺气。
待上官宇恢复了平静,她继续道:“王爷,你真好看,我没有见过比你好看的儿郎。你这咳要是早点好,我带你出门走一圈,炫耀炫耀!”
“咳咳……炫耀?咳咳咳……”
“嗯,让他们瞧瞧,这英俊儿郎是我夫君呀。”
沈忻月眉开眼笑,一看就是十分满意上官宇的容貌。
单单从脸上看,他便棱角分明,英挺剑眉,高挺的鼻,削薄的唇,无一不在张扬着优雅高贵、冷傲孤清。
一双桃花眼,虽始终半阖着,却也能从短暂抬眸中看得出,它们像乌黑的玛瑙,深邃有神。
沈忻月朝他笑笑。
从他手里扯了那张他用过的帕子,又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推出去吧。”
没等上官宇回应,沈忻月吩咐完小厮,就在前面引路去了外间。
——
“请王爷安!”
见上官宇出现,姜丽妍同她身后的婢女墩身见礼。
下人们退去,沈忻月将上官宇推向主座。
原本的二人坐塌已被移开,轮椅旁立了一只高小几。
“坐。”
上官宇指了指下座圈椅,示意姜丽妍入座。
没了主座的沈忻月本是顺势站在了上官宇身旁,姜丽妍一坐下去,她突觉站着跟他的婢女似的。
加上这一屋三人的空气中,隐隐透着尴尬气息。
沈忻月立刻动了要走的念头:“王爷,妾身出去走走,您和姜侧妃聊吧。”
“稍等。”
上官宇出乎意料地叫住了她。
沈忻月心里直嘀咕:叫住人作甚?
她可不是什么大气之人,自己的新婚夫君在与妾室相谈,自己看着,可不会心如止水。
从里屋出来时上官宇心里就有一些慌乱,上一次坐这里已经过去四年。
四年来他早习惯在自己的床榻上,承受一个人心里的苦痛悲欢。
突然的,沈忻月闯了来,硬是将他从里间拉了出来。
似乎是一个还见不得光的装瞎之人,突然就被人剥了眼上的那层黑纱,光明来地猛烈,有些刺眼。
他只觉一切来得实在太迅速,极不习惯。
听沈忻月要走,他不想一个人面对那更加陌生的侧妃,便神出鬼没地叫住了她。
“姜……?”
“回王爷,妾身姜丽妍。”
“久候了。”
“能等王爷本就是妾身之福。”
娇滴滴的漂亮回复传入沈忻月耳膜,本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杵立之人也杵不住了。
她抬眼瞄了瞄,那姜丽妍面上的娇羞犹在,眼睛里的水波流转。
心道,别说男人了,我这女人见了都喜欢。
可这喜欢也就是一瞬间,自家夫君的妾室,怎么可能欢喜起来?
沈忻月不觉转眼瞧了瞧身旁之人的神色。
不出所料,那个“谁都欠他”的上官宇一贯神色,剑眉微蹙,面上神情淡淡。
她盯着看了一会,想看清他那眸子里的情绪,却看不清。
二人距离略远,还得凑近点才行。
还没凑过去瞧呢,上官宇跟头顶长了眼睛似的,突然抬头转向了她。
他问:“你刚去哪了?”
沈忻月本就被他突然的转头吓了一跳,听得他一问,她立刻想:糟糕,莫非这男人在责怪自个迟迟未归,让他的娇滴滴在冰天雪地里受冻了?
她回道:“回王爷,妾身去煎药了,之后就去府里转了一圈,故而耽误了一些时辰。”
“嗯。”
上官宇的鼻声毫无情绪。
沈忻月急忙解释:“妾身不知姜侧妃在此等妾身。”
你别责怪我回来的晚呀,罪魁祸首不是我。
让那姜侧妃等人的馊主意是谁出的?
上官宇没讲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收回了目光。
沈忻月心想:“总算有点自知之明。”
空气又寂静住,三人无人出声。
“你没吃早膳?”
过了好一会,上官宇终于再次抬头打破了这该死的沉默。
沈忻月瞧他这话是问自己,抬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才想起来自己的辘辘饥肠今早还没被伺候。
“没,出去的时候李二管家还没买回来呢。”
上官宇又不讲话了。
“王爷吃了没?好吃吗?‘心点铺’的包子可是出了名的,每日都要排队,还限量。也不知道李二管家买齐了没,昨日吩咐了让他早些去。”
既然他都问自己了,自己也礼貌地问问好了,沈忻月盯着那个转回去的头顶出了声。
想必早就吃了,都巳时了。
“没。”
上官宇的话倒是出人意料。
“没买到?”
“买了。”
“买了你为何不吃?”
沈忻月一激动,本就敷衍的“王爷”尊称也忘了,“你”字脱口而出。
她自个是因为急着去看婢女给他煎药,在屋里给元帕泼了鸡血就出了屋,后面忙着带奴婢们去府里各处“分地盘”,走了一大圈才刚刚回来。
包子自然是趁热好吃,想来现下都冷透了,自己想吃没吃上,这人有的吃又不吃?
又是唱的哪一出?
“那王爷药喝了吗?”
见上官宇还是给她展示着头顶闷声不回话,沈忻月补问了一句,话里带着咬牙切齿。
昨日才说好好过,今是若是从他嘴里再吐出个“没”,她保准命人立刻当着那姜侧妃就把嘴给他掰开,强喂药。
“喝了。”
沈忻月闻言一怔。
被强迫喝的药已经喝了,裹腹的包子却没吃,为何?
脑子有病?
“呵呵,姐姐,王爷是在等你回来呢!”
姜丽妍仿佛看穿了沈忻月的疑问,再次娇滴滴地出了声。
沈忻月不置可否地勉强笑笑。
呵,等她?
想得倒是美。
昨夜晚膳她筷子都没有动几下,对面那人就说吃好了,她见他兴致缺缺,自个吃着也有些无趣,便也搁下了碗筷。
若是要等她,昨日那虽是清汤寡水,但却是二人共食的第一餐,怎么不等?
“姐姐,心点铺的包子果然名不虚传,拜姐姐恩典,今早妹妹尝了鲜,十分味美,妹妹谢姐姐挂心。”
姜丽妍说着起身又给沈忻月墩身一拜,搞的沈忻月有些愕然。
规矩怎么这么多?
沈忻月客气道:“今日仓促,早膳简单。日后你有想吃的,吩咐人去厨房给李婆子讲一声,她自会安排。”
姜丽妍回:“多谢姐姐!”
提到吃,沈忻月问上官宇:“王爷,厨房先前那个王婆子做的饭我实在吃不下,本是准备安排她去别处做些轻活的,她说您从小吃她的饭长大,不听我言。日后怎么办?”
一说起厨房沈忻月就心悸,眼屎大一点小事,今早非得闹到她面前。
陪嫁的李婆子按她吩咐接管膳房。可今日那李婆子刚进厨房准备午膳,昨日伺候了新婚夫妻一顿“美食”的王婆子就出现了,开门见山朝着李婆子一顿好骂。
一会骂这李婆子不知好歹刚来就要翻天。
一会骂这王府众人势利眼,见来了王妃就使劲巴结。
一会骂这王妃是个狠毒心肠的,刚来第一天就将伺候王爷多年的奴才赶走。
甚至连带王爷都骂忘恩负义。
话骂地实在难听,李婆子听不过,又插不上嘴,只得动手甩了她一巴掌。
这下不得了,那王婆子硬是先坐在厨房门口哭喊了一通,见没人搭理,便跑到了王府大门直接嚎叫起来。
门房那边扯了半天,好不容易三人合力给拉进了府内,那王婆子却跑到了主院前哭天抢地。
新婚第一天,沈忻月一出院门就见着这么一出晦气。
再听下人们向她一汇报今早的“盛况”,心里郁积地,恨不得几巴掌给她扇闭嘴。
“晚些叫她进来,本王给她讲。”
“是。”
“王爷,那妾身先告退了,明日再来向王爷和姐姐请安。”
姜丽妍起身要辞。
“不用,每月初一、十五过来。”
上官宇发了话。
“是,那王爷保重身子!姐姐,妹妹告辞。”
姜丽妍软糯的声音在厅里响起,娇媚的笑容朝着二人一展,便转身出了去。
瞧着那扭成花的背影,沈忻月心里不是滋味。
这侧妃不像个闲的。
再瞧瞧这轮椅上俊俏之人,盼他早日好吧,总觉得好像种的一棵花,会被别人摘了去。
盼他不好吧,自己可瞧不惯那病殃殃的样子。
还没有纠结出到底是不是盼他早日康复呢,上官宇就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她立刻躬身去帮他顺气,顺着顺着,心里就只盼着他早日好了。
他若是活的长长久久,也好。
“我给你的帕子,你怎么不用?”
沈忻月看着用手抵着唇咳的上官宇不满地发问。
明明出里屋前她才给他塞了一张干净的,现在也不知道被他丢哪里去了。
这人一咳半天不停,不用帕子捂着,难道唾沫横飞,咳到新换的衣裳沾上污秽?
“不知放哪了……咳咳……”
“我就知道。呐,再给你一张。”
沈忻月又从袖子里取了一张递了过去,塞他手里。
“你别再丢了哦,我就这两张好帕子,都给你了,再要我还得去新买,那绣线可不多得。”
久咳刚停的上官宇端详了一会手里握着的紫帕子,想起他身上那条。
今日也不知怎的,她突然塞了一个粉帕子给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要被下人往外间推,于是他慌慌张张将它塞到了袖子里。
那会想咳,本是本能地想去拿帕子,手伸进去摸到了不一样的软滑,可又鬼迷心窍地放了弃。
现在怎么又给了一张新的?
还绣着好看的金蝴蝶。
沈忻月以为他看了半天好歹会给个回应,可是他总也没出个声。
最终回应她的不是的沉默的上官宇,而是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咕噜”好几声。
“啊,好饿。吃饭吧。”
沈忻月直起上官宇面前弯弯的腰身,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总觉得今日有些不适,除了饿,还隐隐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