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这便是按照你的图定做的发饰、发冠了,是我们这处最顶级的师傅亲手制作,还请您过目!哪处不满意,我们可新做。”
金银楼“吉瑞轩”的雅间中,掌柜双手恭敬地端来漆盘,置于沈忻月和上官宇面前的案桌之上。
沈忻月点头谢过,紧张地紧了紧手指,将目光落在漆盘中的素色锦缎里。
一只凤鸟花卉步摇,一只鎏金点翠蝴蝶簪,一只白玉嵌翠碧玺花簪,一只鹊尾冠。
每只首饰栩栩如生,精致而不失华丽。一看便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吉瑞轩乃是江都最大的金银楼,此家掌柜自然是常与高门大户打交道,识人上颇有一番造诣。
面前的二位,女郎第一次来时,他便从她绝色容颜,和乌发间极其精致的蝴蝶恋花的步摇上看出,此人身份非同寻常。
那日,在收到她要做的首饰样画时,他便特意叮嘱了下去,务必不惜一切代价将她要的全数做出,且要超出她的预期。
而今日,与她一并前来的玉面郎君,虽是一身月白长裾敛下了几分气势,却也遮不住通身强大的压迫感。这般压迫感,使他只能想到“位高权重”四个字,伺候起来二位,便愈加小心翼翼。
见女郎露出尚且满意的神色,掌柜大胆地开口道:“恕我直言,女郎定做的这几个首饰,似乎与女郎年纪不甚相配。”
沈忻月惊讶与掌柜的独具慧眼,轻轻嗯了一声,道:“不瞒掌柜,原是做来送人的。”
掌柜笑道:“这鹊尾冠倒是极配郎君的,不过……这冠,恐怕是不能戴出去的。”
上官宇沉目一看,立刻明白缘由。
这冠上有鹤,与父皇的名讳“贺”同音,且钦天司曾在父皇登基那年解过一个父皇的噩梦,父皇乃与“鹤”有冲,从此,都城近郊的鹤全数被人杀,这大鄢上下,不能人为养鹤,亦不能以“鹤”作为行诗作画的素材。
可沈忻月不知此缘由,满怀好奇地问了掌柜一句为何。
掌柜答:“这是关于陛下那一族的旧事了,虽是市井传言,但我们江都这处倒是从小便耳熟能详的。我且说来与二位客人听听,权作消遣吧……”
听到“陛下一族”,沈忻月与上官宇对望一眼,而后饶有兴致地听掌柜讲了一个闻所未闻的故事。
直到回程马车上,想起方才那掌柜的故事,沈忻月背心亦是冷汗泠泠。
见上官宇双目紧闭,脸色黑沉,置于双膝上的手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沈忻月明白,他方才在金银楼是被她拉住手,忍了又忍才没有当众问罪。
上官宇手一反常态,异常冰凉,沈忻月伸手覆盖住,小心安抚道:“云璟,民间传言罢了,当不得真。陛下一向仁慈,岂会做那般……荒唐事?”
那掌柜讲,“鹤”这个形象在二十多年前,乃是皇家贵族和高门大户皆十分喜爱的一个形象,常见于郎君发冠、腰佩等饰物之上。直到历安帝登基那年,下令大鄢上下禁止使用,才逐步绝迹。
沈忻月当时问这是为何,掌柜给了答案。
原来,那年有一批叛乱之人用了“鹤”作为起事暗号,规模宏大,参与者众多,甚至牵扯到无数前朝臣工。不过,起事失败,以被刚登基的历安帝不留情面地全数屠尽告终。
可最令人震惊的是,那起事之人不是别人,乃是历安帝的亲二叔祖父。起事的缘由亦是令人瞠目结舌——是先帝的王位名不正言不顺,夺了其大叔公那脉,本应该是皇太孙的王位。
于是乎,事后,身上背有百余个同族之人命的历安帝,借由钦天司之口,将那本是受贵族追捧的“鹤”变成了“大鄢国运不吉之相”,从此渐渐绝迹。
说到这里掌柜见二位客人面色骤变,不敢再多加言语。
沈忻月问些这些传言来历,掌柜只道“这事啊,江都这处一半人都知晓的,不算什么秘密。”
沈忻月撇了眼马车案桌上的首饰匣,这些首饰的图原是她为了查外祖母的身世,按遗留的那幅画像中那对男女身上的首饰画的,本是想从中找几分线索,没想到能在金银楼听得这样惊世骇俗的事。
她虽然口中安慰着上官宇,心中却不禁思忖,所谓空穴来风,如此耳熟能详的传言,谁又能保证毫无依据?
寻常人家尚且会为了家财兄弟反目,何况是那坐拥天下的上官家。连上官宇都说过,为了那个位置,手沾兄弟鲜血又算的了什么。
且不说屠杀族人是真是假,就是现在历安帝荒废朝事、一心享乐的颓废模样,亦是使人心生唏嘘的。
她暗叹一声,眨眨眼,双手捧住他的面颊,朱唇往沉默不语的上官宇薄唇上凑。
既然言语安慰不了他,不如用他最喜欢的那些感官愉悦去宽慰。
一番唇舌相交,爱意缠绵后,上官宇终是睁开了泛红的双眼,将她搂入怀中。
上官宇滑动喉结,苦笑道:“你也猜到了,或许是真的罢?”
沈忻月坐在他腿上,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如今想起得赏赐那日,我在大殿上与赵太傅争执,‘成王败寇’一句话,便使众人噤了声,也有几分蹊跷。或许,那四个字,才是这传言最好的总结。”
上官宇脑中回忆涌上,有些伤怀道:“从记事起,母妃便教导我父皇是仁爱之君,教我学他慈善友爱。我一直以他为榜样,直到去军中历练还受了不少苦才接受了需得杀人才能稳天下的事实。我虽双手染满鲜血,却无一个是残害同胞所染。自认为亦是极力做到兄友弟恭,即使像上官懋那般数次害我之人,我亦从未想过取其性命。如今……”
如今,一个美化后的伟岸父亲形象,在这满心崇拜的儿子心中陡然坍塌,不可谓不讽刺。
见他目中有泪,沈忻月道:“往事已然已是往事,随风而逝,如烟飘散。不可追,不可悔,亦不可改变。不如做好当下和未来,让大鄢上下百姓心中实实在在地因陛下掌权而庆幸,使他们认为,幸得明君,普济了苍生。”
沈忻月话将将落下,上官宇未来得及回应,马车旁便有踢踏的马蹄声响亮而来。
有人高声道:“殿下!胡人犯境,北部那头手下的几万军士抵抗不力,全数被歼灭。”
王爷的救命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