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忻月恢复如常,上官宇抬手一挥,秦意携殿中士兵退出殿外,瞬间,空旷的殿中便仅留下了三人。
上官宇俯视着地上狼狈的上官逸,仿若看着一条垂死的畜生,他薄唇轻启:“你输了。”
上官逸掀起来眼皮,露出眸中明晃晃的憎恨。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中含着阴冷:“你总是很幸运。”
上官宇跟随上官逸的视线,看向身侧沈忻月,知上官逸话中之意,他将沈忻月往自己怀中搂紧了紧。
她清澈明亮的眼眸总是能吸引到每个看向她的人,莹白的肌肤上,五官精致貌美。最与众不同的,是那小脑瓜子里,充斥着他所迷恋的绝佳品性——坚毅勇敢、乐观善良、永不言弃。
看着沈忻月因腰腹上他手指力量突然增大,仰脸不解地看向自己,上官宇眸光柔了一些。
他看着沈忻月,眼尾噙起笑,诛心的话却是对着地上的人:“是比你幸运多了。本王爱妃唯独对本王爱地死去活来的,眼里根本瞧不见旁人。”
旁人?
上官逸自嘲一笑。
可不是么,自始至终,沈忻月都当他上官逸是个无关紧要的旁人。
他对她的心思,她在那山洞中本也有所察觉,却是利用着他拖延了不少时辰。他那时沉溺于她那半噌半媚的撒娇,曲子吹了一曲又一曲,最终,极其讽刺地召来了上官宇这个祸患。
至今,他仍未想明白,自个那日怎就大发慈悲放过了沈忻月。他都褪完了她蔽体的衣裳,本可以趁她昏迷不醒将她鞭挞于身|下,完全据为己有。然,在最后关头,竟停了下来。
或许,那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有了良知。
上官逸颓然笑了笑,不知是该笑自己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笑这狗屎一般的人生。
他的童年中,父亲形同虚设,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兄弟们虚以委蛇,连娶的正妻亦是心有所属。更可笑的,是因他曾多次服用五石散麻痹自己,虽妻妾成群,女人无数,至今却无儿无女。
赤|条条来这人生一遭,恐怕,亦是毫无痕迹了去。
笑完后,他昂头,对着上官宇道:“你大可杀了寡人。”
“寡人?卖国求荣的畜生,你也配?”上官宇面上一笑,眼中痛心和恨意俱有,他咬牙道:“想痛痛快快地死?也要看地下有知的将士们答应不答应!”
上官逸无所谓地冷笑一声,轻飘飘道:“哦,原来你已经知晓了。死都死了,又能奈寡人何?听说死地还挺惨,寡人怎就没能亲眼所见呢,真是遗憾。”
上官逸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深深给了上官宇心中一刺。
那三千精兵被人拖着拽着往火坑里去的惨状,在他面前不断闪现,在沈忻月腰侧的手便不由自主收紧了些。
他心中恨意汹涌,目中泛红。自个的亲兄弟,心思怎能这般歹毒!
沈忻月忍着痛,眼见着上官宇在奔溃边缘,即将如上官逸所愿,给他痛快一死,轻轻唤了声:“云璟,别急。”
上官宇神思回拢,敛了敛情绪,放开沈忻月,往前一步,蹲下身,提起上官逸的领口,咬牙问:“所以,本王母妃身上的毒,亦是你们所为?”
余虎调查了那美辰宫出宫的宫女,辰妃并非如病死之状,那宫女换衣时,见遗体背部有好几处乌斑。秦意道,此状亦是雷蠛的症状。
而这雷蠛,就是他们母子两人的惯常手段。
上官逸抬目,语气再次毫无波澜:“她,不该死么?”
上官宇再无法控制,一巴掌便往上官逸面前挥了过去。力气之大,直拍地上官逸“砰”一声倒地,耳中嗡鸣,额头立时肿胀一块,嘴角亦渗出血来。
上官宇一掌下去并未泄愤,他扯起上官逸领口,将人再次提坐直,反手又挥了一掌,直拍地上官逸双颊高肿。
掌嘴,这是对男人最侮辱的行为。
上官逸被上官宇失控的模样逗地连连大笑,那笑容和满面红肿搭配起来,又是滑稽又是狼狈。他浑然不在意,当下只求上官宇能结束掉他毫不留恋的人生。
只他的疯魔并未持续多久。
殿外连连响起妇人悲痛的“逸儿”高呼,蓦地打断了这空旷殿内突兀的笑声。
太后岳氏被人压着进来,唯一的儿子不知死活,她不顾脸面地大声哭喊着,其身后是上官逸的贤妃。
姜丽妍在看到上官宇直起身的背影之时便顿在原地,抵死不愿往前。
这抵抗行为激怒了押她的士兵。
那士兵毫不留情地在她膝弯重重一踢,她立刻“嘭”一声单膝跪地,刚跪下,却又被那人大力提溜着手臂,像拖拽着死物似的,快步跟上前面诸人。
她的痛,她的狼狈,无人在意。
“殿下,人已带到。”一士兵高声朝上官宇汇报。
话声刚落,最前面的岳氏便极力挣脱着押解她的士兵的桎梏。那抓他的士兵正欲将她再次束缚住,上官宇轻抬手臂止住了。
岳氏连忙跌跌撞撞扑倒在上官逸身边,颤抖着手去摸上官逸的脸,见那本俊逸非凡的脸肿亮,额头乌青鼓起,她失控地大喊道:“逸儿,你怎么样?哪里痛?”
见到岳氏,止住疯魔笑声的上官逸泄了气,漠然的眼中方才恢复了些许情绪。
听得岳氏一问,他竟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泪流不止,低声喃喃:“痛,这里最痛。”
岳氏见他抚摸着心口,连忙躬身搂住他,紧紧抱住,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娘亲来了……”
显然,她知如何使上官逸安定下来。
上官逸此番模样,已与当初御花园见他时,轻袍缓带、衣袖飘然的通身骄矜贵气截然不同,亦与当初望江楼与她赏月,吹着玄妙天籁、动人心扉曲子的人天差地别,沈忻月哀哀地叹了口气。
轻轻一叹在偌大又喧闹的殿中本是如滴水入江,掀不起任何风浪,却极其意外地逼停了痛哭流涕的上官逸,和抚慰中的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