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秋高气爽,秋兰飘香。
等到如约而至的苏叶姝,收拾好悼念亡母的心情后,沈忻月便携同婢女们离了千香寺,去半里路外,经由千香寺后山,绕寺大半圈,继而流至瞿山山下的澜溪。
目的是去浅滩淌水,洼溏捕鱼。
山中小路上,前后都是一众侍卫,女子们被放在中段步行。
苏叶姝牵着沈忻月走,高声抱怨道:“小轩自从得了你家殿下的召唤,现在真成了‘闺中女子’,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捣腾那些个玩意儿。这不连你我都请不到了!我去了几次白府,不到一刻钟便将我赶出来了,怪我打搅他思路。狗东西!”
沈忻月心知姝姝这是无人与她斗嘴斗武了,心中有怨气,并非真的认为白展轩不务正业。
她低声一笑,斡旋道:“这么多年他不就这点爱好。文也不喜,武嘛,也一般。如今能将爱好转为本事,倒是好的啊。如若长久怀才不遇,岂不是白瞎他那点天赋。你不是也替他高兴着。”
苏叶姝不以为然地嘁一声,继续抱怨:“你是没见他那日拽成二五八万的熊样!当下是还没成个事呢,就这么见利忘义了,若是改日飞黄腾达,那眼睛不得长天上去?可还看得见我俩?”
沈忻月摇摇头,斜睨着滔滔不绝的苏叶姝,反问道:“你这么信不过他?他是这种人么?要是你飞黄腾达,你会忘了我们?”
苏叶姝嘿嘿两声,促狭道:“不敢不敢!翊王妃如此高贵,小女子岂敢怠慢?”见沈忻月要发作,立刻将话题又引回白展轩:“如若他改日怠慢你,我就用他送的弓箭,将那不识货的眼珠子射瞎!你当心,这有些滑。”
她这一提醒,便是止住白展轩的话题了。
沈忻月目光从苏叶姝怒容上收回,转而盯着她脚上那双皮靴,羡慕其底部有纹不易滑,且还不怕泥泞,开口道:“早知要走这路,就让你提早给我也寻一套这身装扮了,你这劲装可有别的颜色?你身量与我相差不多许,我穿的的罢?”
苏叶姝头也不抬,继续扶着沈忻月往前迈:“穿的穿的!别的颜色,还有枣红的,可行?我回去便送一套崭新的去你府里。只是,你这胸……穿我衣裳,恐怕会有些紧。”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话说到一半便抬起头,目光死死锁住沈忻月的波涛处,一只手还迅速地伸出食指,好奇地往上戳了戳。
“姝姝!”沈忻月怒气乍现,没料到走着路还被人无端调戏了一把。
她无情地使劲往那张开手指的手上狠狠拍了一把,直拍地苏叶姝手背通红,拍地自己的手掌也麻了许久。
苏叶姝哎哟一声,甩着吃痛的手,蓦地巴结着笑开:“我这不是没有嘛!我要有你这样的,我还摸你的?啧啧啧,你到底吃了什么?‘春花楼’的姑娘都没……”
沈忻月怕他人听到二人谈话,极力压着声音,靠近苏叶姝耳朵吼道:“你不害臊!你、你一个女人,怎还去‘春花楼’?”
苏叶姝露出被人误解的神色,正色道:“我可不是私自去的,我表哥是成州尉司,我闲来无事不就跟着抓人去了嘛。前两日有个盗贼慌不择路闯进了春花楼,我便去了。哎呀,里面那香味,别提多呛人。你肯定不能去,你要一闻,回头得打半个月喷嚏。”
沈忻月好笑道:“没事我去花楼作甚?这你就多虑了,我如今嫁了那人,出行多有不便。”
苏叶姝突地想起一桩事,支支吾吾道:“你这身份是不方便了。可是,殿下,似乎也去过那处。”
沈忻月瞪大眼睛,停下脚步,声音提高了许多:“你当真?何时?谁见到的?”
苏叶姝咳了一声,诚实道:“那楼里有个我那二愣子表哥的相好,何时他没说,我前几日跟他办完案,他饮酒后与我讲的,说是翊王和周将军都不是好鸟,他亲眼见过他们去那烟花柳巷。我那表哥虽职位低了些,但对这都城权贵都记着呢。这不知晓我与你好嘛,借着酒意多了一句嘴。”
苏叶姝话落,沈忻月面上血色褪尽,原来上官宇……去这种地方消遣?
怪不得,他越发会折腾人了,原都是从这些地方学来的招数。
他、他、他怎么是这种人……
大多数他要的时候,自己都已经顺着他,每宿折腾到半夜筋疲力尽还不够么?他那南园还有姜丽妍,他不都是隔三差五还去宠幸她吗?
他当真就如此欲求不满,非要去那种地方?这算什么?
沈忻月一股气憋在心口,那如脂玉的面上,脸色难堪至极,由苍白转为通红。
及至溪边,溪水一漫脚,沈忻月才从麻木的状态中回神。埋头一看,她的双脚已经被婢女们褪去鞋袜,正站在一片清凉中。
沈忻月抿抿唇。
狗东西!不仅言而无信,还如此无耻龌龊!
他永远不要妄想,她沈忻月再回他的王府去!
沈忻月敛神,将一腔愤怒全数投入到寻鱼儿的乐趣中去。
淌水需得女眷们脱掉鞋袜,大鄢虽民风开化,脚步却视作女子十分隐私的部位,不可暴|露在外男眼前。故而守卫的侍卫们不敢靠近,亦不可直视,只得于澜溪两岸,背对溪内站立。
秋阳从密林枝叶间隙中漏下,周围一片宁静,只有山中小河不时发出潺潺的流水声,还有女眷们在溪水中踩出的欢声笑语。
杨侍卫作为侍卫统领,腰配长刀、身着软甲,在溪边目不斜视地巡逻。
换值歇脚的属下见他走来,热情地往臀下大石的边缘挪了挪,给杨侍卫留了一个座位。
杨侍卫刚坐下,取下身侧水袋饮了两口,就听得属下抱怨道:“头儿,你说王妃这就是来进香而已,用的着咱们哥儿们这多人?这还是皇寺呢,围了那多同僚,谁能吃饱了撑着来这种地方杀人?”
杨侍卫一掌往属下额头拍去:“放你娘的屁,就是这样的丛林最易藏人!主子的事由得你置喙?王妃可在殿下心尖尖上,中秋那日全府的侍卫全调至了主院你忘了?别说她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少几根不该少的头发丝儿,殿下都要拿咱们是问。”
那属下吃痛,附和道:“是是是,头儿你说的对,谁不知晓殿下一心在王妃身上,都不管那南园里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