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忻月再次醒来时,脑中一片迷茫,鼻尖是不熟悉却好闻的安神香,头顶是没见过的水蓝纱帐。
她正要转头看身在何处,上官宇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月儿,你醒了!”
上官宇的脸伸到她面上的同时,小腹一阵急促又剧烈撕扯的疼痛传来,她来不及看上官宇,下意识就闭起眼睛将手捂过去,弓起身子,极度痛苦地蜷缩起来。
将将捂住肚子,稀里糊涂的她便察觉出一些异常——一个小日子而已,为何被衾里的自己会一丝不挂?
片刻后,周遭吵吵嚷嚷的声音传入她混沌的头脑中。
有人问:“殿下,让臣给王妃先把脉罢。”
有女子附和:“是啊,殿下你这样挡着无济于事,让张太医先来看看王妃情况。”
似乎还有几个男子的声音在有些远的地方。
不一会,沈忻月被子里的手就被人拉了一只出去,手腕上传来一点丝帕的凉意,再然后就是温热的指温。
“回殿下,脉象看来王妃已无大碍,调理一段时日便会好转。不过……毕竟非正常生产伤了些元气,须得休养半个月,且至少半年内莫再怀孕。”张太医说道,拱手往旁侧一退,将榻前的空间再次留给上官宇。
“生产”二字拨动了她像踩在棉絮里的心弦,她脑中一丝清明乍现——是……是流产?
她怀、怀孕了?
现下回忆起来,她近日总是胃中鼓哽,胸部发胀,梦里也是光怪陆离,头脑晕沉,本以为是因为近日被上官宇打乱作息整日黑白颠倒生了病,原来,并非是病,而是缘于身怀六甲……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是她与上官宇最紧密的连接,他们的至亲骨血。
虽说二人从未料想过孩子会来的如此快,但他和她先前便常将“生儿育女”挂在嘴边,对骨肉之事从来便是期待。
而如今,还没来得及实实感受,就、就没了?那孩子如此悄悄地便消失了吗?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疼痛钻进五脏六腑,从小腹蔓延到四肢百骸,从皮肉钻入心间。
心中疼痛地一抽再抽。
沈忻月不顾一切,在被子中呜呜地出声哭了出来。
身心俱裂。
“小月儿……”
听闻那令人心碎的哭泣,上官宇锁起眉头,手伸到她满是冷汗的额头和眼角。他给她擦泪,又撩起她的细发,抚摸她的面颊和耳廓。
他的手掌覆盖着薄茧,是她喜欢的粗糙又温热,而此刻,却是在颤抖。
“……我好痛啊……”
沈忻月紧闭着眼睛,气若游丝。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上官宇却听得字字清晰。
他握紧她的手,转身朝太医大吼:“有何法子可使王妃不痛?”
张太医立刻回:“臣可施针缓解。”
“速来!”
张太医得令后往前一步,取出银针往沈忻月颤抖着的头颅施下几针。
空气中满是焦急,除了呜咽着的沈忻月,没有一丝声响。
待沈忻月身上的痛感被压制住,太医撤掉银针,她才掀开重达千斤的眼皮看向周围。
上官宇红着眼,满眼血丝,不顾身份地再一次跪在床榻边看着她。他身后无数宫女规规矩矩跪着,连方才给她施针的太医也跪在一边。
还有个记忆中熟悉的脸在上官宇后方,正焦急地看着自己。
沈忻月鼻尖一酸,模糊着眼,喃喃喊道:“娘亲……”
空气凝住了一瞬。
待众人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知晓她叫的是谁。
“翊王妃,您这是折煞妾身了。”那个有着熟悉脸的人温柔地说着。
“这位是臻昭仪。”上官宇介绍道,又问:“现下可好些了?还很痛么?”
沈忻月视线定在臻昭仪身上一会,细细打量了眼前的妇人。
螓首蛾眉,清艳脱俗,气质绝佳,温和端庄。
沈忻月朝她挤出一个笑容,随后看向上官宇,轻微摇摇头:“好些了……你怎么跪着?你快、快起来!”
见到沈忻月眼中骤然爬满惊慌,连疼痛都被她忘记,就要翻身将自己扶起,上官宇通红的眼中眼泪立时涌出。
这傻子,都到这个时候了,心里还顾念着他的面子。
他按住她的起身动作,愧疚道:“是我没护好你。”
沈忻月见他泪流满面,伸手往他面上去,她强颜欢笑:“别哭。丑死了。”
上官宇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嘴唇密密吻着,他止住泪,静静地看她。
沈忻月看他眼中忧愁浓烈,面色冷冽异常,知他心伤,她眨了眨湿润的眼,安慰说:“我还小,现在也不想生孩子。你不要急,等我长大些……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上官宇顺着她,回她:“好。”
他岂能不知,她并非此意。但现下再沉迷于伤怀,于事无补。
罪魁祸首还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翊王府,居心叵测的人最愿见到他们夫妻二人萎靡不振。
沈忻月见他回应,撑着力气继续道:“那你站起来。这里,不干净……,你出去。”
他不仅跪着,还跑到了这个她小产的屋里。
她心知,他们这是在皇宫内,等着抓他把柄的不知有多少人,断然不能再让上官宇像私底下那样无所顾忌。
就是他先前那私底下的行为,也落在了别人的监视里。
上官宇看她激动,听话地站起身,却在起身后背着沈忻月,没有走动。
他身着蟒袍,像一只发怒的狮子,一脸黑沉,通身的冷厉气息喷张,寒气瘆人,周围的气压顿时低了几分。
只有跟随他去过战场的人才知晓,这意味着怎样的腥风血雨。
见他如此,臻昭仪下意识便往后退了半步——翊王这气势,着实骇人。
没有兵器在手,上官宇手握在身侧,青筋暴起。
沈忻月看不见他的脸,却瞥见了他的手,那紧了又紧的动作,瞧起来便非同小可。
她怕他压不住愤怒,急急喊着:“王爷,我想回家。”
上官宇身形一松。
“恭请太后圣安!”
沈忻月先前听得的几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此起彼伏的请安声止住了上官宇转身的动作,他想了一瞬,侧头朝沈忻月低低一声:“先不急。”
“宇儿……”
太后被人扶着胳膊踉跄地往床榻方向来,她颤颤巍巍地喃喃道:“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怎又没了?”
太后将手放在沈忻月露出被子的手背上轻轻一拍,看了看沈忻月的脸,冲她点点头,然后转身看向上官宇。
沈忻月第一次“流产”太后便有愧于心,一直认为是她赏赐的补药给二人造成了伤害。
如今在听到翊王府的好消息之前,首先得到的便是臻妃宫人给她禀报的“流产”的坏消息,她的难受更是增加了几分。
上官宇黑沉着脸跪在太后身前,他讥笑一声,语气冰冷:“皇祖母,有人听得几句谣言,便害了我儿。”
太后身形微晃了一下,被章嬷嬷及时支住。
“谁敢谋害皇家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