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蓉在沈忻月左侧听得问话,连忙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巧锦忙看了一眼咳嗽的巧蓉,见巧蓉连连摇头,她才后知后觉出,巧蓉是在意图提醒她,不要戳主子的伤心事。
她连忙用手捂住张大的嘴巴,皱眉懊恼自己出口的话。
沈忻月靠着车壁正看着手中的手抄经卷发呆,听得巧锦问话,亦未抬头。
沉默几息后,她一本正经地答道:“秋高气爽,正是踏秋好时节。往年你们都闹着要在山里多住住,上次还说庄子里没住够,何不趁这次机会完成心愿,好好登山望远一番?”
巧锦眨眨懵懂的双眼,没听出任何话外之音,便附和道:“那我要去澜溪捉鱼,去年李公子捉的两条鱼儿可是又肥又美味!今年我们也像去年那般,捉到后就在溪边烤熟了吃!”
巧锦一边讲着,眼中冒着精光,唾液边说边分泌在口里,直到说完话,毫不掩饰地咽了一口口水。
沈忻月听得那咽口水的动静,抬头看向这一说到吃便忘记一切的人儿,她本就是情绪来的快去的快的人,被巧锦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打乱,心中的阴郁都散了不少。
她假意斥她“馋猫!”,眼中笑意渐浓,与巧蓉低声笑了起来。
半晌后,她认真问巧锦:“明舟哥哥会编竹篓网鱼,你可什么也不会,去了澜溪你准备如何捉鱼?”
两位贴身婢女是沈忻月最信任的人,在二人面前她从不刻意遮掩,称呼李安泽仍旧是按未成婚之前的称谓,自己的喜怒也无需遮遮掩掩。
她认真问巧锦,自然是因为自己对那烤鱼也有几分期许。
巧锦闻言并未作答,而是掀开马车车帘,对跟在外头骑着高头大马的一个侍卫道:“杨侍卫,你们谁会捉鱼吗?”
杨侍卫不解地看过来,只见马车车窗中露出半张王妃贴身婢女的脸,正满眼期待的等着话,可他还未回答,就听得女子几分不耐道:“王妃问话,你作答便是。”
杨侍卫虎躯一震,握着缰绳的手立刻抬起,拱手正色道:“回王妃,属下们不少人都会,殿下曾亲自教过。”
沈忻月本是斜睨着巧锦,这丫头竟然学会当她的面狐假虎威,撒谎套侍卫的话了。
不想突然听得那侍卫回话中带上了上官宇,她未及思考,身子往前倾斜了些,将脸凑近车窗处,好奇地问道:“他教你们这个作甚?”
可话刚说出沈忻月就后悔了,怎么是个人提起上官宇,她的思绪就被立刻勾去了?他的事与自己有何关系!
那狼心狗肺的东西,说过的话转眼就忘。还有,中秋那日,南园与姜丽妍那样的男人保不准就是他,在南园得了消息,他才去二皇子府拿人也未可知。
她自顾自在心中鄙夷了自己一番,又骂了一通上官宇。同时又隐隐希望,刚才自己的问话那侍卫压根没有听清,毕竟她是在车内,问话的声音低,且车轮正在山间碎石上行进,銮铃叮叮当当不住地作响着。
须臾,她便知晓自己又天真了。
上官宇曾言,习武之人,耳力素来比旁人卓绝,更何况这位侍卫方才认真在听她讲话。
只听杨侍卫朗声回道:“属下曾随殿下出征,凯旋途中大军行至昌江,本是要过五里之处的长桥的,殿下突然将大军叫停,命众人试着横穿昌江。殿下说行军打仗不仅得善用武器,还得善借助天时地利,任何一位不会泅水的需得立刻学会泅水。故而那次我们属下们便学会了泅水,大军横穿了昌江。”
沈忻月听得这个故事,又问:“这跟捉鱼有何关系?”
杨侍卫又道:“王妃不知,待我们横渡昌江后,所有人的衣物都湿了个透彻,殿下也不例外,于是有人便提议就地在河滩上将衣物烤干再出发,毕竟是深秋时节,湿着衣裳行军,军医们可忙不过来。”
杨侍卫露出十分向往的神色,继续道:“我们脱了个……咳……烤上了衣服,殿下就说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在昌江里捉些鱼。我们里面的人大部分都来自北部穷乡僻壤的大山里,没见过大江大河,学会泅水已经是不易,那昌河可是湍流之水,而在其中捉鱼便很难。”
沈忻月听到这里,问道:“他教你们在湍流之水中如何捉鱼了?”
杨侍卫嗯了一声,继续道:“鱼受惊吓,一般都是逆流逃窜。按殿下指点,我们成队的人,光着脚丫,见着稍大一点的鱼,从下游踩水猛追。鱼见逃不过,便会钻入石缝。在石缝处的人伸手入石缝,抓牢取出,放入背好的竹篓便是。在深水处,先往河中扔石头,将鱼吓进石缝,然后潜水,以手伸入石缝中抓鱼。快时,一个猛子下去,可以嘴上含一条,手上抓一条出水。我们还做了不少地笼、锚钩、竹筒,各种方法都尝试过。”
沈忻月喃喃道:“他一个王爷哪里学的这些东西?”
本以为她的喃喃之语无人听得到,可杨侍卫却向他解释道:“殿下虽生于深宫,八岁起便去了军中历练。听说当初带他的那位将军只将他当做普通士兵,他什么苦都吃过,会的本事十分惊人,比常人多不少。殿下十二岁遇袭后,独闯敌营夺了对方首领之首。十三岁便统领五万大军,平了黔南之乱,十四岁平了疆北诸侯之争,十五岁蒙西之役以三万兵士破对方十万之军……我们这些人,都是在殿下的英勇事迹下成长起来的。”
透过巧锦拨开的车帘一角,沈忻月看到车外讲话之人的神色,只见他满目崇拜,仿佛谈论的是一位神只似的。
上官宇的事迹她听得不少,大多都是坊间的传说,她自认为谣传向来是含了许多不实之语,而今日,她第一次听得上官宇的近身之人谈论他如此细节之事。
她仿佛都能看到,上官宇光着身子在水中,抓起一尾鱼儿的得意模样,定是满眼放着亮光,昂头不顾形象地大笑出声。
潇洒恣意,张扬无比。
若是有阳光,那光定是打在他黑亮滴水的长发上,使他通身都晃地灼人。水滴顺着他的发,流经他结实的胸脯,耳后滑下有着凹凸肌理的腰腹……
沈忻月一时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