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不晓,柳惜宁是柳家一老一少两位将军的掌上明珠,她要什么,她的父兄便会为她寻什么,否则当初怎可能任她一人留在都城生活、追寻年少的情郎?
往后,上官宇要稳定这半边江山,借柳家的势力在所难免,那柳家届时求他一个侧妃之位,也非过分之念。
二人之间,不知何时会进来一个不可小觑的第三人。
分明,这份感情中,她也在惴惴不安,也在担忧他被人觊觎啊。
可她有如他一般,妄图“立规矩”,不让他见人,不让他被别人见吗?
若他的爱是这般自私和不平等,若他要的永远是她去迁就他,那他当初所谓“永不让你受委屈”又是何等的妄言。
丝丝缕缕并未消下去的委屈漫上心头,沈忻月控制不住鼻尖再次发酸,眼眶湿透,她缩瑟在昏暗的角落。
寒风中,面具下,泪模糊了一脸。
——
待上官宇在大树下站足了两刻钟,心绪平静后,终是相通了一件事——他今日陪沈忻月来花灯节,唯一的目的便是要哄她开心。
可现下,是他害羞难堪也好,是那些男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他惹他不畅快也好,始终算因了些别的原因,使她没有看到花灯游街,没有体验游船绕城。
使她难受了。
——这便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认识到了自己行为和目的的巨大偏差,上官宇便决定将沈忻月再从马车请回来,与她好好再看一番这江都灯会。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与他吵架后,她定会回去那马车中生闷气,欲打道回府。
于是他未再停留,也未原路返回,而是低调地飞身几跃,直接去了街口处。
“主子,你……怎回来了?”
见上官宇飞身落地在身前,车辕上正抖腿坐着的余虎立刻蹦跶下地,身形笔直站立住,好奇地问他。
上官宇未答,而是指着车厢问道:“王妃和婢女在内里?”
余虎眉头一皱,见上官宇抬步便要上车,疑惑道:“主子,王妃不是与你同去了么?车里无人,巧蓉去买吃食了,稍后便回来。”
上官宇瞳孔猛的一缩,凝住面前的脸,见余虎不似玩笑,他立刻抬手唤来侍卫,命令他们找人。
他历来不喜人随行,先前他与她贴身在一起,料想不会有危险,便就没有派侍卫跟进,可现下听得她没有回来,而是一个人留在了宝兴街上,如一声晴天霹雳,直震地上官宇太阳穴突突直跳。
若是小月儿遇险……
不!不会!定是看灯去了!
她不会有事!
远处花车游街的热闹声阵阵而来,上官宇来不及换掉一身女郎装扮,直朝着花车那处狂奔。
直到走近花车,他像一个无头苍蝇般,围着它前后左右窜,推开无数碍事的游客,伸长了脖子张望,极力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被推揉的人们侧身看来,只见满头华丽珠翠中,是一张冷厉英俊的脸,好一个英气逼人的俊俏女郎!
毫无意外的,高挑美丽的他又成了众人焦点。
人们纷纷好奇地看像他,议论纷纷:
“这谁家女郎啊?真美呐。”
“这么高,许是那陈州牧家的?陈家子女历来高挑。”
“哪是!陈家仅有一个女,那女郎才十岁,怎可能是她?”
“这位女郎,你是在找何人?兴许我们可以帮忙。”终于有一位大胆的上前问了一句。
上官宇对这些议论和问话充耳不闻,目光如猎豹一般,焦急不堪地在人群中扫视着各个女郎的脸。
没有她……
现在最盛大最吸引人的节目便是这花车游街了,她不是心心念念着要来看上一眼的么?誓要得个车上女童们抛下的好彩头么?
她去哪里了?
正在他愁眉不展之时,遥远处一声惊呼落入他历来有绝佳耳力的耳朵里:“啊!谁家女郎被挤落水了啊!怎不会泅水?快救人!”
江都是水乡,人人会泅水,一听落水之人不会,上官宇立刻想到了沈忻月。
他再次拨开人群,往声音来处狂奔过去。
原是花灯车巡游到了桥面上,围观的观众忙着哄抢车上女童们抛下的彩头,互相推挤,将一位女郎挤掉下了桥。
上官宇到桥边时,落水的那位女郎已被救人者抱着,从水中拖到了岸边。借着岸边摇曳着的灯光,上官宇见那女郎身着月白色衣裳,心陡然坠落了一下。
他从桥面一跃飞到桥下时,救人者正俯着身,对昏迷的女郎嘴对嘴渡气施救。
上官宇脑中嗡了一声,一把推开那救人者,墩身便要自个来。
“哎哟!”
救人的男子被一个大力推倒,痛苦地嚎叫了一声。
随着这声大叫,周遭围上来的人群不解地看向阻碍救人的上官宇,对他立刻厉声呵斥谴责起来。
而上官宇却是颓然恍惚地坐在了地上。
不是她……
面前这落了水被人救起后,吐水了水醒过来的人,不是沈忻月,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小月儿。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脑中仍旧在嗡嗡作响,瞬间便失了思考的能力。
女郎被人救起后,随身伺候的奴婢们涌上来,给她披上斗篷,连连安抚着“女郎没事了,没事了”。听身边的嬷嬷对那救主子男子连连道谢,那女郎转身,含羞带怯地请郎君报家门信息,以作今后报答。而那救人者亦是红着俊脸,十分知礼地一一耐心作了答。
眼看一对男女中,眼中情愫暧昧,一段奇妙姻缘有开始的苗头,围观者们笑逐颜开,连连称赞这是天赐良缘,好人有好报。
落水女郎被奴婢们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地不舍离去,围观人们三三两两议论着也散开了,上官宇却仍旧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仿佛泄了通身之气。
好半晌后,他才颤抖着手,艰难地撑地起身,脚步虚浮地往桥面去。
他还要继续找她。
“云璟。”
他刚落寞地迈出两步,熟悉的声音便在他身后响起。
沈忻月手中握着一个面具,鼻尖通红,眼周泡肿地在他身后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