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忻月自认为上官逸和她没有如此深厚的交情,他没有理由救她。
上官逸却轻笑一声,嘴角微勾,“我说一命还一命,你信不信?”
沈忻月听出他话中所指,不解地望向他,问:“我何时救过你?”
上官逸清冷的声音继续道:“五年前的今日,八月十八,我中箭,人晕倒在了澜溪,有两个女子在溪中游玩见到我,给我找来了一个大夫。”
沈忻月这才回想起依稀的往事。
她十二岁那年第一次来千香寺游玩,这是她和李安心第一次来瞿山,第一次正式出都城大门,自然是又兴奋又好奇。
在寺庙的小僧人处,听得这里有处澜溪,不仅溪水清澈明净,流经之处,还有绿汪汪的一潭潭水,二人从未见过绿色的水,立即就动了去看看的心思。
可安国公夫人和李安泽却因与主持交谈无法脱身,她便与李安心悄悄出了寺庙,独自去寻。
二人沿着溪边走了一里路,潭水没见到,却见到一个人留着血,奄奄一息地躺在水边,二人吓地连连惊叫。本以为那人已死,却在二人尖叫后,男人睁开了眼睛。接下来便是沈忻月守着人,李安心跑回寺庙寻人过来。
本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真正救治人的也并非是他们二人,没成想,当初救下的人记到了今日。更未料想到,那人是身份如此尊贵的四皇子。
沈忻月心中疑窦丛生。
当初与这人单独相处等人来时,虽隔了一些距离,但她分明记得他伤势不重,二人请人来的主要原因只是他伤了腿不便行走,而男女有别二人不便搀扶他。
也不是她一人救了他,也不是她出了主力,从头到尾,她只是让更胆小的李安心回去寺庙一趟叫个人而已,等人来了之后,她还和李安心、追上来的李安泽继续去找那个水潭,并未再关注他。
如今他却夸大地说成了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且也未与她确认身份。他不怕救他的另有其人?
若是平常,这一份功劳,她断断不会冒领。
可今日情况不同,上官逸救了她。
与其相欠旁人,你来我往的债务相抵显然更佳。
如此,沈忻月便接受了他救她的理由,同时,更因他认为这样是“一命还一命”窃喜。
不相欠,便不相干。
她无心与一个男人、一个她第一眼见到就有异于常人感受的男人有所瓜葛。
思及此,沈忻月也不再作问,而是大方地带着几分庆幸道:“那我倒是运气不错了,没想到当年的付出,今日能有回馈。那我便不再谢你了,权当你报恩?”
她悄无声息地又将尊称收了起来,倒不是因为她认为二人关系真的亲近了,而是,在当下这样孤男寡女的情况下,平等一些的对话显然能让人更能放松戒备。
上官逸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神色虽淡,却未出言反驳。沈忻月当他同意了她的话。
她眸光一转,继续道:“可是,你为何带我来此处,而不是别苑呢?”
她记得瞿山这处有个皇家别苑,别苑里就住着不愿回宫生活的慧妃,上官逸的母妃。这里虽只住了一位嫔妃,但一切制式均按宫中置办,御厨、御医,全数齐全。
按理他救了人,应是要先回他的地盘才是。
上官逸此时已经将先前借给沈忻月的那件外袍穿戴上身,一身玄色衣衫,将他身上的那份神秘和淡漠衬托地愈加分明。
听得沈忻月发问,他站起身,漫不经心地将右手抚上左侧袖口,手指捻着袖口的兰花刺绣。
他自上而下的目光不移,再次锁定住眼前人的眉眼,她眸光清澈中略带几分妩媚,与他见过的任何女子都不同。
她,最是特别,最是诱人。
他喉头微动,声音却是淡淡道:“我们在澜溪下游,已在山脚,你昏迷不醒,而雨势太大,山路湿滑,我无法背你上山。”
沈忻月面带信任地点头。心中无法反驳这番有理有据的话,权当如此了。
几句简单的话讲完,她未再发问,垂眸看向自己受伤的双脚。此刻脚上分明已经被人清洁干净,伤口上还涂了薄薄一层药膏。
沈忻月立刻了然,这里就上官逸和她二人,显然这些事是他在她昏迷期间所为。
如此隐私的地方被人看到,沈忻月本是有几分难堪。可再理智想想,她逃跑时命都顾不上,没顾上穿鞋是实在事出有因。且比起他替她换了衣衫之事,被人见到双足委实小事一桩。
如此一番心理宽慰,沈忻月暂且放下了心中羞耻。
她将双足收到裙裾下方盖住,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救我的时候身侧有人吗?他们知晓我们在此处吗?”
她急切地希望有人能去通风报信,她从而能早些离开这里回到千香寺,甚至回到王府去。
“你就这么急切要回去?”
上官逸未答反问,语气平平。沈忻月却敏锐地从他的话里察觉出了他有几分不满意。
她的脑子里飞速思考,直觉告诉她,上官逸对她有几分隐隐约约的欢喜。
于是,她思忖着道:“毕竟我在光天化日下失踪,侍卫们定是慌张失措的,此刻应是在漫山遍野找我。王爷那头若是知晓此事,恐怕也会着急吧,他的脾气一向急躁。”
她努力压着心中的慌乱,朝上官逸平静地说着话。
最后那句话不仅是暗暗在向上官逸提醒着她的身份,更是一点试探。她想知晓,上官逸对她到底是不是方才她猜想的那种情愫。
沈忻月一目不错地看着上官逸回答。他的脸冰冷而白净,虽俊俏,却有一种让人惧怕的不适。
上官逸似乎看穿了她的小聪明,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忻月,嘴角噙着几丝笑,说道:“翊王妃与翊王如此夫妻恩爱,倒是羡煞旁人。”
此话里的讥讽味十足,沈忻月心中愈加肯定了几分。
成婚近一年,经历李安泽、上官宇,还有个做戏勾搭上的东真帕骐,沈忻月对男人眼中的情愫了然几分。
她分得清,何为“欲”,何为“情意”。
上官逸的表现,若她没看错,便是后者。
沈忻月压下一切心中翻滚的情绪,开始了她半真半假的表演。
她勉强笑笑,笑容里露出几分无奈,“不过是奉旨成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