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英巷虞平侯府】
三月初一,虞梓缨出嫁。府中一派红火的喜庆气氛。
未时三刻,宾客都还没上门,内院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当中最吵闹的,便是新娘子的院子。梨花铜镜前,女子妆容端庄艳美,面若桃花,眉若柳叶,她明亮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不曾理会外面的吵闹,她静静地素手梳妆,嘴角带着淡淡地微笑,今日或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凤冠霞帔,嫁衣如火,此去一别,便又是另一个天地了。
“阿缨。”温柔苍老的声音传来,女子侧首,满头的珠钗发出了丁零当啷的声音,引入眼帘的便是那疼了她十几年的祖母。
虞梓缨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惊喜到:“祖母怎么来了?”
趁着今日大喜,虞老夫人也上在苍老病态的脸上上了厚厚一层脂粉,穿着也比往日鲜艳了些,显得精神些。她望着出落得标志的孙女,面露欣慰之色,今日她很美,比以往何时都要美。想到此后就要嫁去别家,不得时时相见,虞老夫人的目光闪烁,留下了泪水。
虞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望着两人,虞老夫人拉住虞梓缨,双手颤抖,情绪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俨然是一副祖孙情深的样子,那位嬷嬷便代为说道:“老夫人坐不住,念叨着一定要来看看大姑娘呢。”
虞老夫人哽咽着说道:“若是将来受了什么委屈,定要回家里来说,祖母给你做主。”
新娘子被戳了心,眼泪瞬间变绷不住,止不住的往下落。
虞老夫人紧握着她的手,安抚地柔声说道:“不许哭!新娘子哭了就不好看了!这将来啊,可都是好日子。要开开心心的,爹娘才能放心不是。”
虞老夫人将虞梓缨抱进了怀抱,轻抚着她的后背说道:“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若是想家了,又或是在夫家受了委屈,可不能为了让家里安心就什么都不说,那都是些胡说的话,受了委屈就尽往家里回来,祖母啊,日日都让人将你这里清扫干净了,就等你想回来的时候住。”
新娘子就要拿嫁衣的袖口擦拭眼泪,被虞老夫人制止了。虞老夫人拿出了一块丝帕,亲自替她轻轻擦拭泪水。虞梓缨破涕为笑,莞尔说道:“祖母说笑了不是,哪家嫁出去的女儿天天往娘家跑的道理。”
虞老夫人看着她,也跟着笑了起来:“原是想留你在家中再多几年的,没想着,这才多大呀,你就要嫁人了。”
两人说着亲热话,下人走进来打断了他们:“启禀老夫人,江老先生来了,正在门前落了脚,礼单上有些是江老夫人生前的陪嫁,那边说是给大姑娘添的嫁妆。”
虞老夫人欣然点头道:“先生想的周道,给姑娘添进嫁妆里去吧。”
等到下人们都出去,虞梓缨感慨道:“学士府里的几位叔父都走得早,老先生一人着实孤单了些,还好有阿携陪着。”
虞老夫人面露惋惜地说道:“是啊,幸好还有阿携。江先生生性豁达,收留那罪臣之子却是我没明白的。李序玄犯下滔天大罪,害死了则飞,先生竟能不迁怒那孩子,当真是心宽似海。”
虞梓缨莞尔一笑说道:“先生心有丘壑,确非我等凡俗之人可测。”
虞老夫人看着她继续说道:“你素来懂事,京城里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们虞家有你这样一个孩子。本不需要我再来唠叨你什么,但祖母这心里,总是有些不放心的。人人都说你是高嫁,可在祖母心里,你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别说是他岳家长子,就是天上的神仙,咱们都不算高攀。如今你父亲仕途通达,蛟儿去了江家的书院也可放心。家里什么都好,不必担心。只是将来少不得受委屈的地方,在家里你从没吃过半点苦如今看来倒是不对了。你记得多想想江老先生,学学他这份心胸气度,日子也就过得顺畅许多。”
虞梓缨微笑着说道:“梓缨尚且自保,祖母不必忧心。听说蛟弟在书院与阿携同窗,两人相处不错。蛟弟前些日子回来还时常与我说起阿携,很是憨厚老实的。”
“他是说人家笨吧。”虞老夫人看穿了虞梓缨的话,笑了一声说道,“真是猪油蒙了心。”
虞梓缨嫣然一笑,双瞳剪水静默温柔,虞老夫人望着她,爱恋的抚摸着她的长发,又嘱咐了她许久出嫁的体己话。
申时一到,迎亲的队伍就快到了虞平侯府外,一路上吹锣打鼓,好不热闹。
江携站在苏嬷嬷身边瞧着,看着满街上红火的模样,又看了一眼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头的男子,高头大马,玉树临风,他一身红衣肆意,然则眉宇间却看不到任何喜色。
江携不禁觉得有些怪异,偏过头问身边的苏嬷嬷:“嬷嬷,祖父说成亲是高兴的事呀!”
苏嬷嬷给她递了一盏热乎的青梅茶暖手,笑道:“如何能不高兴,那可是女子一生中的头等大事。”
江携点了点头,放下了珠帘,若有所思的喝着茶。成亲本是个开心的事,她怎么觉得那新郎官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呢。
迎亲的队伍却没停下,继续旁若无人地往前走了去。终于有人认出了那为首的马背上坐的,并不是新郎官儿岳瑾瑜!
男子面无表情地继续骑马领着车队往前去,围着虞府外围绕圈。
虞平侯府前围了一干人等,欢声笑语里,突然有人高声道:“诶,怎么没见着新郎官呢?该不会是岳家后悔了吧!”
另外一个女音高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所谓高嫁啊,亲家将这送的礼送到了就行,新娘子也就能嫁了,新郎官儿啊,大可不必亲自来府上接人的。”
人群中传来了嬉笑声道:“说的对啊!这岳国公府啊!那可是皇后娘家!岳国公大人手握重兵,盛极一时!岂是小小侯府能比的!他虞平侯府有什么?不过只有个侯位,老侯爷毕竟老了啊!听说那两个儿子也都资质平平,当年能借大姑娘虞锦之事博得陛下和娘娘的同情!确实是高攀了啊哈哈!”
又有人附和道:“谁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啊!我看铁定是装出来的!岳家也是不情愿的呢!”
伴随着越来越多的嘲弄声,原本喜庆和乐的婚宴逐渐被笑声淹没,就连在府门前迎宾客的虞明学夫妇面儿上也有些挂不住了,虞明学气得脸红,不发一语。姚氏的笑容也变得难看了,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夫君,眼中尽是恼羞成怒的火气。
“祖父虞渊于昭文三十四年自幼承袭家风,自幼聪慧,善诗能文,博览经史,精通儒家经书。拜文殊阁辅臣,虞平侯,综理朝政,兼修国史,先邺帝赞为良相。家父与叔父生于荒乱之年,北魏大举进犯齐地,遂投笔从戎,覆灭花莲叛族,收复东海五十一个民族,开拓大齐海域!”
寻声望去,金色锦衣的少年坚挺笔直地站在虞平侯府的匾额之下。他的话语铿锵有力,重重地砸进了每个人心里。欢闹之声骤然止歇。
“请问公府,虞平侯府有何不配?”
覆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