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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兄妹往事 苏氏迟疑

  大抵由着天冷,城主府没了家主,做事的人偷懒手脚也慢了许多,苏氏姐弟出门时倒是比江携他们走偏门还慢些。

  苏氏扶着苏敏先上了车,正准备进去时却被贴身女使东篱拦了下来。她与东篱对视了一眼,心里便有了数,对苏敏说道:“阿宸,你等我一下,我娘留的香囊好像刚才掉在了路上,我去去就回。”

  说完,她放下车帘,收回了脚步,与东篱走到了一边。

  苏氏昂着头,神情万分冷漠。

  只听东篱轻声道:“夫人莫要忘了,如今正待沉冤昭雪,苏家可是前程一片大好的。”

  东篱是苏启年派来她身边,原是家生子,如今约莫着快三十了,做事勤快也机灵,从前在府里便是苏启年的心腹。苏氏并不看她,只是冷笑了一声,道:“如今我只是陈夫人,苏家如何,又与我何干?”

  东篱低声说道:“夫人与家主有些误会,这奴婢是知道的。此事夫人帮了小公子,别人还会说咱们夫人处事公正严明,不徇私情。这一来得了好名声,二来又能摆脱家主的束缚,一石二鸟。”

  苏氏瞪了她一眼,愠怒道:“知道你还说什么?”

  东篱从容一笑,附耳提醒道:“夫人,您不为着家主考虑,也不为着咱们大公子考虑考虑吗?”

  提起苏凌云,苏氏有些诧异。她的眼神复杂,尽管出嫁之后这位兄长便与她疏远了万分,可是他们也曾是相依相伴一同长大的至亲,从前形影不离的日子怎么能说忘就忘呢。

  苏启年对这个女儿也曾煞费苦心,细心栽培。他的父亲虽重男轻女,对她总是冷眼相待,可也不顾世俗短见,将她送去与苏凌云同读书。那时候,大概是他实在长得周正,小姑娘见了就欢喜,苏玲玲总是乐呵呵地盯着他的脸出神。同在书堂的那几年,苏玲玲一直认为她这个兄长面冷心善,只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也曾以为自己的父亲只是望女成凤。

  可到了夜里,苏玲玲还要练习琴棋书画,背诵诗词歌赋,誓要将她培养成像孝廉皇后那般完美的女子。奈何她天资愚笨,读不进去书,也学不来这些名门闺秀的风雅玩意儿,数年过去也就流于表面,只是犹爱音律,练了一手好琴艺。

  那时候每到了苏启年检查她背书的时候便是噩梦,背不出来,总有一顿训斥和戒尺家法等着,这样的日子一个月总有个七八回,实在难熬。苏凌云见不得女子落泪,就偏偏遇上了苏氏是个水聚成的克星,小时候最爱哭。

  苏凌云不太会说甜言蜜语哄女孩儿高兴,年幼时口袋里也没几两银子能出去买些个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后来苏凌云便琢磨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手艺,拿着每日写字剩下的废纸总能折出个物件,回回也都不重样的。有时候是青蛙,有时候是仙鹤,有时候又是五瓣花。苏玲玲最喜欢的,是一颗心,藏在了枕头底下,每天睡觉前都要拿出来看看,傻笑够了才睡过去。

  回忆断断续续地掠过脑海,苏氏回过神,她的表情决然,与这漫天风雪融到了一起。那些少年时的好与坏都已深藏,她如今只是陈夫人。

  苏氏猜想,或许就连苏凌云都在无情地耻笑她这场荒唐的婚宴吧。出嫁前,她不是没去找过他,她在苏凌云的院门口等了一个晚上,将他视作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可是他却避而不见,婚席上也不曾出现,甚至皇后忌辰那日也表现得如此的冷淡。其实直到拜完堂,最后陈潭敲开洞房的那一刻来临前,她都还抱有过一丝妄想,妄想着苏凌云能够来救她,救她离开陈家,离开苏家,去哪里都好。

  起初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很想当面问一问苏凌云这是为什么?可对方却再没有给过她任何机会。时间久了,苏氏的心也早已凉了大半,那些年少时的欢愉又算得了什么呢。自出嫁起她便已下定决心要摆脱苏启年的控制,这辈子都与苏家一刀两断。

  “爹这是要拿兄长威胁我吗?”苏氏讽刺道,“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可惜,这次他的算盘打错了。除了阿宸,苏家早已没有我们留恋的人和事了。当我被当做礼物送到这里来的时候,兄长还不是与父亲一样对我视而不见,又何曾顾及过我的感受。”

  东篱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边轻声道:“奴婢这可是要为大公子喊冤了啊,为了姑娘您的婚事,大公子可是为了您与家主争执到底,挨了家主五十道戒鞭起不来了才暂时罢休的。如今您平步青云了,将雅姑娘的事儿如实说了,府上又是一桩大罪,这回儿就是不知道咱们可怜的大公子又要熬上多久才能参加太学门试。少说也要个十几二十年吧,到时候这人都老了,只怕这苏家的祖先地下有知,梦里来找姑娘的不痛快啊。”

  “你!”

  苏氏大为震惊,苏凌云受伤一事她是第一次听说。当时看院子的小厮说他受伤语气太冷漠,她总当是他的托词,从没想过这是真的。这怪不得他,苏家这一辈只有苏凌云一个男丁,苏启年请了城中大儒来教养大的,从没打骂过,说苏启年打得苏凌云起不来床,若非亲眼目睹,她绝不会相信。

  苏氏锐利的目光刺破了她的谎言,坚定地说道:“胡说八道!我爹历来宠爱兄长,将苏家的未来全都寄托在他身上,怎么舍得打他!如今你说什么都没用了,我答应了阿宸帮他,就一定会办到。”

  见苏氏要走,东篱赶忙拉住她,叹了口气,语气诚恳地说道:“奴婢虽说是老爷身边的人,但这些年在府里也看的清楚。大公子对夫人好不好,无需奴婢多言,您心里最清楚。这人心总是热的,夫人难道一次也没有怀疑过吗?公子为何没有出现在婚宴之上,为何对夫人避而不见,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样说没就没了吗?”

  闻言,苏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停下了脚步,盯着东篱没出声。

  东篱见苏氏停下,便知她心里已经有了些许动摇。人心真的是容易动摇,即便是下了决心发了愿立了誓的话,也能够三言两语打动。东篱继续劝道:“奴婢相信夫人心里总不想就这么认了吧。大公子这么做还不是不愿让夫人发现了伤心。咱们公子可是读书人呀,不是那些个草土里滚出来的兵鲁子,别说是五十道戒鞭,就是打五下也是要了他的命呀。可怜的公子,那戒鞭上还有许多刺针样的凸起,打上个五十几下还得在身上扎出个百八十个大窟窿么,哎呦,也不知道公子现在还疼不疼了。还有啊.......”

  “你别说了......”苏氏很小声地打断她。

  她的眼眶已经泛红了,声音也在发抖。

  东篱蹙眉,看似心疼地对她说:“家主如今自顾不暇,夫人若是有疑,不如现在回府去找大公子问个明白。”

  苏氏瞪大了双眼与她对视,她相信了。

  东篱平静的表情和肯定的语气都在告诉她这就是真相。

  她不得不信。

  东篱柔声问道:“夫人,你现在打算如何?”

  苏氏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眼里都是复杂的情绪。

  有恨,她真是恨透了苏启年。

  有心疼,心疼极了兄长,心疼他一身文弱却遭此大罪。

  更有挣扎,想着死去的姑姑和悲愤的幼弟,她们满含泪水的脸在脑海中反复涌现。

  良久之后,苏氏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不必再说了,我自会看着办。”

  她的语调已不如方才坚定,转身回去了马车内。

  苏氏将东篱拦在了车外,独自进了马车。东篱已派人回苏家传讯,可就是还没消息。这些天苏氏偶尔都避着她,她早就该猜到了,现在想来真是后悔。

  自打苏敏出逃,苏启年便动用了所有可用之人暗中搜捕,谁能想到将整座芜城都翻了个地儿朝天也没见到苏敏的影子,他却在离得最近的院子里头藏着,果真是灯下黑了。

  苏氏入了车内便挨着苏敏坐下,表情却有些心不在焉。

  苏敏看在眼里,问道:“香囊找到了吗?”

  苏氏一愣,立刻又反应了回来,扯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指着腰间的那香囊说道:“姐姐大概是要变老了,这记性也不好了。刚里外都找了一圈也没见着,才发现就戴在身上。”

  苏敏目光变暗了些,脸色深沉的不像是八岁稚子。

  他低着头,直直地看向苏氏摩挲的指尖,小声问道:“阿姐,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苏氏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感觉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有些诧异地看着苏敏,男孩漆黑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她张开双臂抱住了男孩,快速躲开了眼神,她在畏惧看他的眼睛,因为那就像是深渊的旋涡,会慢慢地将人吸进去。

  苏氏拍了拍男孩的后背,嗔怪道:“当然不会,你还信不过阿姐吗?”

  苏敏任由她抱着,却没有伸手回抱她。男孩眼里的星星更暗了,瘦削的脸上毫无朝气,嘴唇轻抿成一条线,毫无笑意,显然苏氏的拥抱并没有让他感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