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后,男子快步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巷子。他缓缓摘下了面具,那张俊美的侧颜,竟有些熟悉。月光之下,黑色斗篷的云旗出现在了他面前。
男子转过身来,那张脸与如今满京城乱飞的海捕文书上的一般无二,正是大盗,花月怀。他眼底一片寒冷,整个人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杀意和巨大的压迫感。
“义父!”云旗在她跟前跪下,将怀中的一颗宝珠取出,小心地双手呈递到他跟前。
花月怀接过了宝珠,眼中映出了天边稍纵即逝的烟火。
他的目光柔和了些,轻声对运气说道:“今晚外面很漂亮,你去走走吧,不必跟着我了。”
说完,他转头离去。走了几步,他发觉云旗依旧跪在原地,便又转身询问:“为何不走?”
“义父你...还会回来的吧?”云旗紧张地问道。
“当然。”花月怀语气平淡地说着,“办完了事儿就回来。”
【乌衣巷学士府】
正月初一,谢崇阳已经赶回府中侍候。
一大早,谢崇阳就敲开了藏书阁的大门,打断了正在练字的青云先生。“老爷,有消息。”
青云先生停了笔,抬眼说道:“何事?”
“南梁上书求亲,下月使团入京,”谢崇阳目光担忧地继续说道,“另外,昨日夜里皇宫北门值夜的禁卫军被杀,都被砍下了头颅,身首分离,悬于城墙之上,现下已在京中传开了。”
青云先生放下笔,理了理衣袖,站起身走到了窗边,喃喃道:“御刑司如今何人主事?”
谢崇阳答道:“回殿下,监察总督季逢之子,季追。”
青云先生看着屋外的小雪,说道:“这分明就是对皇家威仪的挑衅,对方来者不善,只怕这次季小大人,要吃点苦头了。”
谢崇阳连连点头:“可不是么,季小大人原先办的案子也不多,如今龙颜震怒,陛下令刑部、鉴刑院与应天府协理,这回可是下了死令,要求御刑司三日内断案,如若不然,要予以重刑。季小大人那儿,着实有些难办。”
屋外传来的敲门声,青云先生与谢崇阳对视一眼,大年初一,只有寥寥几名侍从呆在府上。
“何事?”青云先生朗声问道。
“回禀老爷,四殿下来了。”屋外的女使打开门,细语道。
谢崇阳惊讶道:“这皇宫刚出了事,守备森严,老奴去看时已然禁止出入宫门,四殿下怎么出来了?”
女使闻言说道:“方才在门前,奴婢瞧见四殿下身旁有武定侯亲送,两人来时还是有说有笑的。”
“武定侯来访,为何不报?”青云先生凝眉道。
女使慌忙跪了下来:“奴婢知错,请老爷恕罪。”
谢崇阳看了一眼怯生生的女使,摇了摇头道:“老爷息怒,老奴回头定会好好管教,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先去见见四殿下与武定侯大人吧。”
青云先生叹了口气:“苏嬷嬷年纪也大了,回头选两个能干的女使送去阿携身边,她的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
谢崇阳应了声,给了屋外的女使一个眼色让她先行离开了。青云先生来到前院的花厅时,一身蓝衣的萧紫宸正与一名中年男子对座。那中年男子便是武定侯林进忠了。他早已褪去了少年的朝气和神采,多得是刚劲有力的内心和伤痕满满的强壮体魄。多年征战让他看起来比常人老得更快一些,两鬓都已有些发白,眼睛去依旧锋利有神。
“四殿下与侯爷光临寒舍,老夫有失远迎。”青云先生走上前,俯身行礼。
萧紫宸见到青云先生迈入花厅,赶忙起身相迎,作揖道:“见过先生,给先生拜年了。”
姑苏晏起身,跟在萧紫宸身后递上了一尊白玉观音像,说道:“我也跟着来拜年,贸然来访,还未提前递交拜帖,请先生不要怪罪。”
青云先生令管家收下了观音像,朝二人点了点头道:“哪里,二位快请坐。”
萧紫宸率先开口:“今日北门禁卫军被杀之事,先生可有耳闻?”
青云先生抬眼回道:“方才得到消息。”
林进忠没有喝茶,絮絮叨叨地开口说道:“这事儿太大,先生是没见着那模样,昨夜北门守卫的八名将士均是校尉以上品级。七副尸首都被挖了眼珠子,凝干的血布满了整面墙,那七副眼珠子被苦无钉在城墙壁上。事后还发现,雪地上有用鲜血写着‘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的字。陛下今早大怒,给了禁卫军大统领陆平大人五十板子,又革了职,这会儿已经送上发配南疆的路上了。”
青云先生闻言,心中一骇。陆平今年也有四十了,在禁卫军中少说也呆了二十年了,深受建文帝信任,没想到这次受罚不说,还被革职发配,看来这次建文帝是真的怒急攻心了。
萧紫宸喝了口茶,觉得那味道实在太苦,便放了下来。老人的声音响起:“守卫的有八人,却只见七副尸骨?”
林进忠解释道:“正是,还有一个早晨被发现晕在地上,如今已被御刑司收押。御刑司审了又审,他却一口咬定后半夜睡了过去,什么也不记得,这线索也就断了。”
青云先生凝眉道:“确有古怪,可知案发时辰?”
林进忠摇头:“最近天气太冷,仵作也验不出结果,只知道尸体无外伤,死前没有挣扎的痕迹,尸体切口平整,对方的手法娴熟,必是行家。”
青云先生见两人都不愿喝茶,便让谢崇阳换来了姜汤。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卖肉的屠夫手下最有分寸,后房的厨役最擅长剁刨之术,金陵城中怎么也有几十万人,就凭着手法快这一点,怕是很难。”
“可不是么!”林进忠激动地站起身,朝青云先生走来,满嘴的唾沫星子乱喷,“这过了半日,季追这孩子抓着那名幸存的禁卫军不妨,至今也是一点头绪没有。他父亲离京前托我多照料他,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先生向来心思缜密,料事如神,还请先生相助。”
青云先生叹了口气,看着干净的桌案上被林进忠喷的唾沫星子到处都是,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说道:“侯爷稍安,老夫听得清。”
林进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往后退了两步,放低了些音量说道:“本侯也是情急,先生勿怪。”
青云先生表情依旧平淡,严肃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波澜。他平静地开口道:“遇害的时辰更要紧些,多派些人手去查查,是何时出的事。陛下这会儿在气头上,自然话说的重。此案离奇,非三日之功。过两日陛下传召季小大人,杀人手法,案发时间,嫌犯,自然都是要问清楚。若是陛下问起案发时间,季小大人答不上,自然要受罚。”
“先生说得有理,”林进忠依旧有些不安,“只是君无戏言,陛下已定了期限,这...”
青云先生回道:“陛下定下三日之期,若是无果,便要重罚,可这重罚,不是还未定下如何罚么?”
林进忠恍然,频频点头道:“对啊,此事哪能有三日便彻查。”
青云先生补充说道:“老夫听闻季小大人是个闲散的个性,虽有才名,过去查案却是推脱的厉害。此次陛下雷霆之下,想必季小大人也会更用心些。”
林进忠了然,感叹道:“是啊!先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青云先生将茶盏放回了桌案上,缓缓说道:“眼看着就到午膳了,二位不如一起留下来用饭。”
萧紫宸闻言,黑眸闪过一丝欣喜之色:“那紫宸就不客气了,近日看了几卷书,诸多不明之处请教先生。”
青云先生叠手,点头说道:“荣幸之至。”
萧紫宸张望着周围,自进门起就心不在焉,眼神总是飘到外头院子,青云先生看着他说道:“殿下是找阿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