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连续下了十几日的大雪停了,银装素裹如同新年的孩童一般换了身新衣。冰霜封住枯枝,沾着雪花竟也带了几分美意,纯粹又干净。
云意放下端着的火盆,抬手扶上冰凉的耳垂。
“小姐,外面真是冷极了。”今日新年,府中的人又都忙活了起来,一会就要到清水苑了。
“我要出府一趟,午时之前回来。你不必跟着我。”
“小姐可是要去见江公子和苏小姐。”云意点头,给她披了件红色披风问道,小姐每年皆是如此。
宁语棠摇了摇头:“不知阿锦会不会来呢。”
……
宝凤楼中雅阁的窗开着,江笙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白雪,任由刺骨的冷风吹进来,冻得他鼻尖发红,也一动不动,不知在想着什么。
“怎么不关窗?”宁语棠一进雅阁便觉一阵寒意,与外面毫无差别。
“来了?”江笙听见声音回了神,起身关了窗。
“一年一年的过着,倒是越发无趣了。”江笙坐在她身侧,给她倒了盏茶,却觉茶水冰凉。
定是因为刚刚冷风吹进来,一壶热茶都凉了。
“小二。”
“公子。”一直在雅阁门外等着吩咐的小厮,听见声音笑眯眯的开了门:“公子有何吩咐?”
“上一壶茶。”
“是。”
宁语棠紧了紧披风,阿锦没来。每年这个时候三人都会来宝凤楼的这个雅阁,这是早些年前就定好的。
那日江笙传了信只说去苏府提亲,她还没来得及问仔细,温府就出了事,这事便耽搁了下来。
“你那日给我传的信,你果真去苏府提亲了?”宁语棠犹豫着问道,观察着他的神色。
江笙皱眉,面上露出几分愁容:“去了。她不应。”身子微微后倾靠在了椅背上,只觉得全身无力。
他见不到阿锦,不知阿锦是什么想法。他也不敢直接让他爹去苏府提亲,苏夫人仗势,如果他爹亲自去,苏夫人必定会答应下来这门亲事。虽成就了他的想法,可他不知阿锦会怎么想他,他也不想让阿锦觉得他用权势逼迫她,他想让阿锦答应他后在娶她。
但是他又怕苏夫人在这期间把阿锦许给了别人,所以他亲自去了苏府,让苏夫人知道阿锦并非嫁不出去,他甘愿娶阿锦,也不要在随意给阿锦找那些他都瞧不上的人。
只是他没想到,苏夫人对他笑脸相迎应了下来说着只等他爹去苏府,但是阿锦见到他后却冷如冰霜的拒绝了。
阿锦为什么拒绝他?他们好友十几年,难不成他还比不上那些人。越想就越觉得烦躁。
“阿锦不应?你怎么与她说的?”宁语棠对于这种事一向迟钝,从没觉得二人之间有什么异样,若不是因为谢呈泽,怕是她这辈子也不会明白。
小厮敲门,放下茶壶弯腰一拜便退了出去。
“我说我娶她。总之她嫁谁都是嫁,还不如嫁给我,我总比苏夫人给她找的那些人强些,也定会待她好。”江笙低着头,有些颓废。自那日从苏府回来他便如此,半分新年的喜气也生不出。
宁语棠抿了口茶,压下要说出口的话,她还从未听过有人这般提亲的。
“你想娶阿锦难道不是因为喜欢阿锦?为何要如此说。”
“我不知道。”江笙泄了气,他的纨绔风流不是假的,他早早就知道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你情我愿她们有年轻美妙的身体,他有银子。他不知她们如何想,但他是向来不谈“情”字的。
他虽说过若她们怀了孩子就纳了她们,可每次也次次不落的送着避子汤。
但是阿锦是与那些人不同的。
他以前从未想过,只是近日得知阿锦要嫁人,知道她要与别人那般亲密,他就烦躁的想发疯。
什么好友,他们之间如今根本做不成好友了。就如知道语棠与谢王爷在一起后,他只替语棠感到开心。但他不想阿锦身边有那样的一个人。这究竟是喜欢还是想占有,他分不清。他只知道阿锦不能嫁给别人。
“那就等你想清楚再去找她吧。”宁语棠叹气。
阿锦的娘在生下阿锦一年后就因病去了,一直到阿锦五岁前都是嬷嬷在照顾她,后来嬷嬷也去了。然后有了现在的苏夫人。苏夫人待她不好,苏大人也不喜他这个女儿。苏府的姨娘更是因为她身后没有靠山竟也处处都刁难这个苏府嫡出的大小姐。
连两人之间的交好也是因为有一次阿锦反抗姨娘时失手用鞭子抽到了那姨娘的脸上,那姨娘在苏大人面前一阵梨花带雨,阿锦便受了家法。
偷偷逃出来的阿锦与偷溜出来正在闲逛的她遇到,她看见有一个小小的人在巷子里,身上还带着些血污便好奇的走了过去想仔细瞧瞧,阿锦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二人便动手打了起来。
打累之后才解释清楚,她带着阿锦去了街边的粥摊,阿锦面色苍白,瘦弱不堪,破旧的衣裳上还沾着血迹,一顿白粥吃的狼吞虎咽。
道谢之后擦了擦唇便回了苏府,那小小的背影她到如今还记得,自那以后她从未见过阿锦在因为姨娘而受到过家法。
苏府没有给过她半分温度,她不仅想离开,更想彻底摆脱。
而她和江笙是小小的一束光,让阿锦在他们二人面前多了丝生气。阿锦拒绝江笙,想必是想保留住二人之间这种来之不易的友情。阿锦不知怎么爱人,也不想江笙为了帮助她付出这么多。
“你若不讲清楚,阿锦永远也不会清楚。”
江笙苦笑:“她就是个榆木脑袋,只安安静静的等着苏夫人给她的婚事。”
二人又闲聊片刻,也不见苏锦笛来,宁语棠便起身回了宁府,留江笙在那雅阁中,也不知后来究竟待了多久。
……
直到晚间宁家众人祭拜祠堂,又回了前厅吃过年夜饭后一同守岁。
门外燃放爆竹的丫鬟小厮依旧笑着,手中的屠苏酒也同去年一般一样美味。只是如今各人的心思却变了。
“二哥之前铺子中的事可解决了?”宁语棠笑着饮了口酒。
“嗯。都是小事。”宁元淮收回看向门外的视线:“去年阿茹也是在这的。”或许明年小妹也嫁出去不在这了。
“二姐给娘送了信,娘看了信开心极了,嘴角的笑都没有落下来过。”宁语棠笑道。
宁元淮摇头揶揄:“还是阿茹会讨娘的欢心。”
宁语棠轻笑出声引来宁将军的侧目,连忙止住了笑凑到了宁将军身旁。
……
半晌,宁语棠看着门外的圆月,记起去年新年时谢呈泽来了宁府,带她去了屋顶看月亮,不由低头一笑。
“云意,回趟清水苑。”
“小姐不在这守岁?”
“一会便回。”宁语棠笑了笑,回去看看那珠海棠。
二人还未进清水苑,宁语棠便听见院中传来一阵打斗声,来不及多想,快步走了过去。
夜行掐着面前人的脖子,那人手中拿着匕首抵着他的脖子,已经压出了一道血痕。
“你究竟是谁?”夜行沉着声问道。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
夜行手上用了力,脖子上的匕首也逼得更近了几分。
今日新年,严路趁夜出了府也不知去做什么了,而他向来不过什么新年,早早就脱了外袍睡下了。
结果刚刚入睡就听见了声响,一睁开眼便见屋中有着一个脱了衣裳**的人,他连匕首都来不及拿就与人打了起来,宁府来了登徒子竟还来了他的屋中。
“你这个登徒子。”
“我?登徒子?”燕虎一愣:“我在我自己的屋中换身衣服怎么就成了登徒子,我还想问你,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呢?”
燕虎手上微微用力,他今日从校场回来本想着给姐姐一个惊喜,都没有从府门进来,准备换身衣裳就去前厅见姐姐和宁将军。结果衣裳换了一半,这人的拳头就打了过来,而且这人之前睡在他的床上,安安静静他竟没有发现,匆忙躲过拳头,急急忙忙穿上了衣裳,两人便打了起来。
若不是确定这是宁府的清水苑,他都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
“你的屋中?”夜行一声冷哼,看见面前这人穿的慌乱的衣服,刚想开口讽刺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小虎,夜行。你们快停下。”宁语棠的声音响起,止住了二人的对话,纷纷转过了头。
“姐姐?”燕虎一笑,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夜行听到他的称呼,偏头看向他也放下了手。
“你们这是怎么了,你们没见过面,我倒是忘了与你们说。”宁语棠看了看二人。
夜行穿着黑色里衣,小虎穿着一身白色里衣,只是上衣的扣子还没有扣上,还能隐隐见到胸膛。
“衣裳扣上。”
燕虎低头看了看,猛地转过了身,红了整张脸扣着衣扣:“姐姐,对不起。”
“你们回去把衣裳穿好,有事回屋中再说。”宁语棠摇了摇头,一阵无奈,走进了屋中。
夜行沉着脸转过身,燕虎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同回了清水苑的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