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这一番话是肺腑之言,徐师大也动容不已,其实事实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可他不愿意承认,那个赏识自己的帝王只是个冒牌。可不管承不承认,他的前程已经完了,回头,战败之罪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回头,他一个有罪之人怎么可能有机会重新来过呢?犯过的错也不会被人原谅。
徐师大朝着吉安跪了下来,“我只有一个请求,请您收容这些士兵,他们都是忠君爱国之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一切的罪责就由我一人来承担吧!”
说着就要横剑自刎,赵恒眼疾手快随手抽出一把剑扔出去将他手中的剑带歪了,不过,徐师大的动作太快,即便剑被打落在地,他的脖子还是出现了一道血痕。
“徐将军,若是不怕死,不如将你的生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来的好不是吗?死亡并不是万能的,你的一时痛快带给亲人朋友的却是一辈子的伤疤,万事都有转机。”
吉安摇了摇头,他其实十分不喜欢这种动不动就血溅当场的人,信仰并不是他们自轻自贱的理由。
徐师大最终还是离开了,他最终还是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关,也许有一天他会想明白,到时候说不准会再投军。
元盛皇帝寄予厚望的一支雄师就这么败了,而且没有一个人肯回来,除去战死的统统都降了赵氏父子效忠的元吉。
朝中一片哗然,又陷入了无休无止的争论,只不过,这次更为严重,超过一半的大臣要求元盛皇帝退位另立新帝。
而赵恒一方则乘胜追击,短短半年的时间由原本一支不成气候的叛贼队伍摇身一变成为了正义之师,元盛皇帝治下的不少朝臣都暗中倒戈相向。
只不过,元盛皇帝最近精神很是不好,连着辍朝几日,而事实上,这位被假的元盛皇帝安放在皇宫的傀儡,也就是周玉堂已经毒入骨髓,药石罔效。
周皇后今日的妆容特别的憔悴,她忧心忡忡地来到皇帝养病的寝宫,就连门口的老太监都不忍打扰她,由着她进去侍疾。
周玉堂浑身无力地躺在龙床上,目眦欲裂,死死地盯着一步步靠近的周皇后,口中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可是没人能听得懂了,除了他自己。
“父亲!”周皇后轻轻呼唤了一声,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紧紧捂住嘴巴,左右四下看了看,这才略微安下心来,凑近周玉堂,“你看我怎么总是忘记你不是我的父亲呢?”
周玉堂惊恐地睁大眼睛,她知道了?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周皇后端起一旁小几上的汤药轻轻搅拌,不时地吹一吹,“父亲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当年父亲将我送进皇宫,皇上听说我是您的女儿之后,从此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恶心,起初我还难过不解了一段时间,我以为他是不喜欢我的长相。可是,有一天,他喝醉了闯进我的房间抱着我叫我娘的名字,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我恶心,恶心到想杀了他,杀了你,杀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原来,你将我送进宫只是为了报复皇上。皇上何其聪明,他从来都没有碰过我,可是那天在我从皇上最后吐露的心声中知道了一切真相后却失身给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原来生不如死是那样一种感觉。”
周皇后察觉自己失态了,轻轻擦掉了自己的眼泪,“但是,我还是活下来了,我想我不能就那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们这些恶魔了吗?那天之后皇上再没有来见过我一次,却连续七天每天一碗药,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可皇上终究还是没忍心真正毁了我。所以,我找来一个人代替了皇上,我们还有了孩子,只不过他一直不知道罢了,他以为这是皇上的孩子,我这一生可是很精彩呢,哈哈哈。”
周玉堂见周皇后终于停下了吹药的动作已经,然后轻柔地将自己扶起来,他已经惊恐到没有表情了,他的身体到此地步,全拜此药,他能做的反抗只有胸膛重重起伏,不断地发出啊啊啊啊地声音,粗噶难听至极。
“我知道你的野心,你原本是打算扶持我们母子上位,再掌控朝中大权,然后自己当皇帝对不对?现在你的梦想已经达成,剩下的事就交给女儿我来处理吧!”
一碗药见了底,周皇后看着床榻上的人渐渐失去了生命,笑了笑,随后大声哭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叫太医,叫太医。”
元盛皇帝最后还是驾崩了,周皇后坐在自己的寝宫,吩咐宫人去传太子来见她。
太子元安一路匆匆赶往他母后宫里,脸上的兴奋之情压都压不住,只是,他一只脚才踏进宫门,整张脸迅速凝固,表情愕然随后是惊恐,他颤着声,“母后,您。”
周皇后身穿合身的龙袍,平日里散落的发丝统统梳上去被龙冠扣住,她面带笑容转了一圈,“元安,怎么样?你瞧着合身吗?”
元安退后却一个踉跄被门槛绊倒,她的母后要造反,她竟然试图以一个女子之身登基称帝,“你疯了,你疯了!”
周皇后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你根本就不是先皇的儿子,反而我,才是先皇的亲生女儿,也是皇位的唯一继承人。”
元安只觉得五脏六腑疯狂地搅动起来,呕吐的欲望盛起,“你,你真恶心!”
周皇后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忧伤,“是啊,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恶心,可是,元安,我比他强,我对你是真的好,你是我的儿子,将来唯一的继承人。”
元安又哭又笑,几欲癫狂,夺门而出,口中念念有词,“疯子,疯子。”
“去跟着他,暂时就关起来吧!”
周皇后理了理袖子,拿起桌上的龙玉和遗诏,这是她的父亲留给她的,因为他终其一生也只得了自己这么一个女儿。想起他亲口告诉自己太子并不是自己的骨肉时痛不欲生的样子,她忽然有些好笑,真的是报应啊!
现在,终于轮到她上场了,这个世界,等着我,等着我改造你们。
赵氏父子的兵马集齐完毕,浩浩荡荡地攻入京城,京城三面环山唯独正门是由一条宽阔大河隔断,太祖在世时曾亲自亲当世最有名的术士走遍千山万水这才定下现如今的京城。
因着地理利势,即便敌军攻入城下,只要启动城门的机关,再将连接两岸的铁索板拉起来,不说是固若金汤,至少城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起义大军打到京城脚下已经是成功了一大半,因着京城特殊的地势,赵武吉决定在城外十里暂停整顿,安营扎寨,顺便商量如何进攻,拿下这最后一座城池。
赵恒趁着休整的闲暇时间,踩着夜色去了趟海宴楼,古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有他夜访旧地,只为重温当时。
他选择了靠窗的位置,夜色中华灯初上,肆意辉煌,竟丝毫不逊色与太阳的光辉。只不过,这京城依旧是人来人往,仿佛那即将一触即发的大战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喝了杯茶,不由地叹了声,“奇也!怪也!”
这时旁边一青衣公子附和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赵恒扭头望过去,一男子侧身坐与不远处一处矮几上,一身简简单单的青衣硬是被他穿出了十一分的气质,且容貌在赵恒见过的人中当属上乘,真真是一位遗世佳公子,只不过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摇摇头,自己何时也耽于美色了,遂举杯遥祝,“不知这位公子是如何断定我所叹者?”
那青衣公子轻笑出声,随后起身朝他走来,一把折扇轻摇,扇面上是一副山水画,寥寥几笔竟可成画,笔简而意不落,可见其品味之高,“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观近来大事无非是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俗话说,皇城根下,即便是庸庸小民也是有见识的,这场大战是不可避免的,或者说是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又与这些本分生活的小民有何干系,况且兔子亦知窝边草吃不得,何况是意欲问鼎天下之人呢?”
赵恒看着对方不请自来十分熟络地施施然坐下,只觉得熟悉之感更甚,好似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干笑,“如此的确是我选了牛角尖了。”
那人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阁下为何选在这样一个日子出来闲逛,也不怕撞上什么不该撞上的?”
赵恒并没有回答他什么,这人聪明如斯,何须言明多余,只冲他举杯一饮而尽,“也没什么,马上大战了,谁也不能保证这场大战不会伤及无辜,我只是来看看曾与夫人一同坐过的地方罢了,我要走了,有缘再会!”
青衣男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折扇一顿,敛了笑容,她也是来最后看一眼的,“有缘再见?真的能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