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伤是怎么回事?”顾北北语气软了下来,问道。
莫夜朗老实交代,这是救下顾北北时候,被白剑飞刺中的伤。顾北北心生愧疚,但还是气恼,再想到刚才自己又哭又闹,生死决别,直流眼泪的情景,一肚子火就没处可撒了。
“我不想见到你了……”顾北北软一软身,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莫夜朗抓住手臂。
“是我不好。”莫夜朗散发出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他眼光澄澈,十分皎洁,宛如一道月光照映在顾北北身上。“你要复仇,要打我骂我,要杀我,尽管自便,但我无论如何,不会再放你走了。”
莫夜朗的声音低沉,顾北北咬着牙扭身仍要走。
“北北。”听到莫夜朗低声叫唤,顾北北止住脚步,站在门沿边。
莫夜朗起身,从顾北北身后揽住她,道:“我知道,在你心里,始终过不去这道坎,我也不求你回到往日。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陌生人,北北,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顾北北迎面感受到晚风习习,感觉到莫夜朗温暖的身体,宽大温厚的手掌揽着自己,眼泪顺着娇俏的脸颊滚滚落了下来,她低低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两人心照不宣,夏夜的知了声此起彼伏不断,顾北北守在屋里,莫夜朗坐在门外。两人隔着薄薄的一层木门,仿佛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顾北北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把莫夜朗当做“陌生人”对待,但是心里的感觉又实在不假,她更没法欺骗自己。
隔着一扇门,顾北北伸出小拳头,在门扉上轻轻地扣了扣,发出清脆的响声。
莫夜朗那头听到,忍不住露出温煦的笑,他仰起头望着屋外葱茏的月色,反手在门上“叩叩”两声,算是回应。
两人你来我往,也不知道对了什么暗号,只是在门上“叩叩”地敲动,心里却各是一番滋味。
顾北北身体初愈,心里又乱糟糟的,昏昏沉沉,在门板上轻嗅到夜晚幽静的香味儿,在转眼便失去意识,囫囵进了梦里。
次日中午时分,顾北北才醒过来,她辗转翻身,竟发现自己好生生软在床铺上,床角的被子掖得整整齐齐,桌上摆着一张陶瓷花碗,碗里仍是那古怪滋味的稠粥。
这温馨的画面让顾北北心神一荡,有一股暖洋洋的心意飘散开来。再想到夜晚发生的事,顾北北咬着牙,脸颊通红。
仿佛回到那个懵懂的过去,她直起身来,四处走动。前几天没有仔细观察民宿,直到今天身体恢复地好了一些,顾北北才有闲心观看,四面墙上,两面是橱柜,一面衣柜,一面书柜。
书柜和橱柜里摆的却不都是书和厨具,很多模样俊俏可爱的小饰品,造型独特的,憨厚的,甚至光怪陆离的,林林总总,均排布在房内,看起来颇有些可爱,多了一分生活滋味的气息。
顾北北起了兴致,在房里左右观摩起来。这间民宿陈设简单,墙壁有些老旧,房顶低矮,但是不知道什么人经手后,精心布置一番,看得出来,满满当当的小屋子里,除了软乎乎的床铺,更多的是一抹舒适的气息。
顾北北心情畅快了一些。原本被白剑飞凌厉的剑伤,此刻也恢复大半,虽然隐隐作痛,但是身体倒也没有大恙。
倒是莫夜朗。
顾北北又开始担心莫夜朗。虽然她还在气头上,故意挖坑戏弄自己不说,居然真的受了伤。看见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顾北北虽然自顾不暇,但是仍然心里不是滋味。
她辗转一夜,只想着,要不是自己的缘故,莫夜朗也不至于受如此重的伤。仇恨的滋味淡了之后,剩下的除了委屈,就是愧疚。
如此想着,顾北北赤着脚推开门,照着刺目阳光,她急忙往拐角看去——没人。
顺着走廊,身体恢复后,只觉得身手更灵巧了,顾北北踏着碎步,在二层找了一圈——还是没人。顺着楼梯下来,客厅,大厅厨房,餐厅。
仍旧没人。
空空如也的店里,只留下空空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一个人也没有,顾北北心里慌了,她原本以为莫夜朗就一直守在屋外,但是如今连老板娘、客人都消失了,这实在有些诡异。
一想到这,顾北北心口的伤疤就开始隐隐作痛。自从身负重伤,命悬一线后,她也谨慎了许多,尤其是遇到这样匪夷所思的情况后,顾北北心里就更不踏实了。
该不会……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白剑飞。这个人不仅精通各家所长的法术,更是深谙武夫家族的杀人技术,两种技巧融合在他身上,又有着貌似复杂的血统和背景,个性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出现,正如其名,像是一柄闪着阴冷寒芒的利剑,戳在顾北北的脊梁骨上。
如果真是他……顾北北本来不怕,但是莫名一股恶寒萦绕在心头,想来想去,她怕的并不是白剑飞的剑,而是亘在心里面的莫夜朗。
她害怕莫夜朗又因为自己面临生命危险。
越想越怕。
人都到哪里去了?
恐惧粘稠附着在心上,顾北北觉得背脊发凉,疑神疑鬼,四下看去,什么都像是白剑飞的影子。她穿过空荡荡的大厅,回到内院。
正巧一道朔风吹来,草丛传来沙沙响动,顾北北低下头,眼前一糊,好像什么东西从自己眼
前掠过,她心脏猛地一停,这敏捷和迅猛的姿态,让她身上六道伤口一齐吃痛。
来不及多想,顾北北仓皇逃命,顺着风声,钻进茂盛的草垛里去,背后的呼吸声、风声紧紧追着她。
是不是白剑飞顾北北不清楚,但她嗅到空气里的一抹血腥味儿。该不会有人受了伤,往院里逃去了吧?一想到这个可能,顾北北心里就乱了起来。
是谁,会是谁?
千万别是他。顾北北咬咬牙,抓紧随身携带的签筒,箭步跟上血腥味。循着这股味道,顾北北踮着脚,背脊发凉,很快来到院子里的大榕树下。
榕树六人合围,巨大茂密,连叶成荫,魁梧的枝丫弯了腰,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小凉亭,攀附起来的枝丫弯弯绕绕,蜷曲在树荫底下,后侧常年不见日头,十分潮湿,郁郁葱葱长满了蘑菇。
顾北北也管不得裙摆脏不脏,她打定心思,大家伙一定躲在树后,于是缩紧身子钻了进去,状起胆子,匍匐在地上,使劲钻进树丛中,发现这巨大的榕树主干后,竟有一个半人高的树洞,洞里弯弯绕绕,深不见底。
这洞或许是什么蛀虫,又或者是什么贼鸟掏的,可怜的老树。顾北北心想着,把裙摆收紧,用丝带缠在腿上,整个人贴靠在湿漉漉的老树皮一侧,竖起耳朵屏息听去,洞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北北几乎能够确定,自己的猜测果然不错,心里一急,也不管自己怕不怕,一头扎进这湿漉漉、黑黢黢的树洞里,挣扎着挤开束缚的藤条,她闻到一股血腥味。
这味道十分浓烈,看样子有人伤的不轻。只是不知怎的,血腥味儿里混杂着一股独特的臭味。顾北北来不及多想,蜷身钻到深处去,伸出手,在黑暗之中四处摸索。
首先让她困惑的是,树洞并不大,到了最深处,容下一个顾北北已经十分勉强,哪里有其他人?
另一件事则更为窘迫。顾北北意识过来的时候,自己竟然被卡在洞里,想要出去并不容易,她伸手抵住外头的枝条,一不留神,手上力道不对,树干哗啦啦抖动,不知道什么东西堆在门口。
出不去了。
顾北北心里很不踏实,又自己生起闷气来,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她整个人瘫在树边。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脚步声。从树洞外的密林附近,方向很是明确,由远及近,逐渐到了顾北北身边来。踏着黏黏的草甸,步子很缓。
刷的一声。
熟悉的声音,听得出来,是利刃划过草垛的声音。
这声音让顾北北想起白剑飞,想起粘稠的血浆,想起梦中风家悲惨的遭遇。
来
了。
顾北北缩身,握住手里的问天签,抽出一道法签符令。
脚步声更紧,紧张的气氛凝固在空气里,手心里汗珠滚落,试着调动身体里残余的法力,一点点顺着体内经络运转起来。
嗤一声,脚步停在外。
顾北北心里一紧,手上吃痛,只见到虎口上浓烈的青烟散出,果然没法调动一点儿法力。
差一点忍不住剧痛叫出声来,手里的法签符令落在地上。
顾北北急速地呼吸,一只手拼命捂住嘴,冷汗直下。毫无疑问,这脚步就是索命的死神,亡魂一般,纠缠不休。
然而面对这长剑寒芒,顾北北却发现自己并不害怕,甚至根本不感到讶异,只是冷静地等待着了结。
要说遗憾……顾北北忍不住自嘲,的确有那么一点遗憾。自己或许还缺一个交代,对那个关注自己,关心自己,又承受着痛苦和冰冷的人。
“我知道自己逃不过了……但是,虽然很任性,但杀我之前,求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顾北北身体发软,她极力地按捺住内心的躁动,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