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别怨回到姜府之后,府上惊动不说,姜清源脸上的冰总算消融下来,也算才有心筹备自己的寿宴。他嘴上如此说:年纪大了,不整不零的一个寿宴,何必大操大办?
话虽如此,但姜清源的寿宴一年比一年要隆重,似乎成了姜家的传统。即使蜗居在贫民窟一隅,也没有比姜家人更重视长辈宴席的家族了。
姜清源原本是要取消本次寿宴,理由不用说,当然是姜别怨连日失踪,姜家内部又有一些异象浑水,这让他很不愉快,道统的几次大会更让他连续吃瘪,眼看姬家坐稳了第一把交椅,作为老一辈相师,姜清源的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但头两天的一件大事,便是姜别怨回府。
会堂当中,姜清源把姜别怨叫回到自己的卧房里,促膝长谈,有人说聊了一宿,有人说已经把传位的事交代出去,更有人说,这次寿宴,姜家要决定的大事,便是新老交接,传位之事。
会堂外,姜家两代人坐在一张桌上,上座姜兑脸色发黑,手里接过一碗浓黑色的咖啡,捧在手里,蒸汽氤氲。
正对面则是姜流,他脸色稍好看些,但眉头紧紧锁起,端起一杯发黄的淡茶,微品一口,瞳孔里流露出来的苦恼仍是掩盖不住。
“臭小子回来了。”姜兑以此打开话题,安静的坐堂里传来他的回声。
姜府上下人都清理出去后,只留下两人坐在坐堂里。
“他回来不好么?”姜流嗤笑道。
“好不好,你说了不算。”姜兑冷冷哼了一声,余光瞥向一旁,从这里能望见姜老的卧房,在他房里密谈,这意义自然不言自明。
“我们都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姜流道:“真实可惜。但现在他既然顺利回来,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不是么?”
“废话!”姜兑暴躁地叫道:“什么叫没什么可说的?这老怪物眼里哪还有别人。你说,怎么办?”
姜流摊摊手,目露凶光,道:“现在可不好办了,你听到近来风声没有,风言风语都传遍了,这姜家哪还有咱们的地位。”
姜兑捏紧拳头,冷笑道:“我看未必。”
“你有计划?”姜流眼光一暗,看向姜兑的眼光变了。
“老子等不及了。”姜兑脾性暴躁,这已经是姜府公认的事实,甚至连他觊觎门主多年的事,都已经是公之于众的秘密了。“这老头子年纪大了,糊涂了,他不知道,什么人能信,什么人不能?这臭小子生有反骨,咱们是相师门第,怎么能重用他?”
这话偏偏外人还行,姜流噗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正骨反骨,有意思么?他笑了笑,没吭声。
“你有计划没?下一步。”姜兑道。
姜流摇着头摊摊手,道:“我?我能有什么计划,人在外面好说。既然回家了,难不成还能当着面做掉?实话告诉你,老爷子可不是吃素的。”
这话不假。当年姜清源是凭着自己一人闯荡出来,是个悍将,正所谓用毒的姜家,也是姜清源一手闯荡出来的。
虫蛊毒室这类门道,没人比得过他,也没人比他更精巧,更明白这里面的门道。
如此说来,姜清源到底多大年纪,姜府上下也没有人清楚。
“但是他年纪大了。”姜兑锤了锤桌子,道:“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姜流不吭声,只饮茶。
“你说。”他指着姜流质问道:“既然没有计划,那就按照我的方法行事。”
姜流不动声色,等姜兑的指示。
“三天后……”他才一开口,姜流几乎要喷出来,慌忙打住。
“三天后?”他惊了。“你疯了,那天可是大寿,众目睽睽!”
姜兑狞笑道:“那又怎么样,这里是姜家地界,咱俩是姜家最后的传承,我就算当着老爷子的面做掉这姜别怨,他还能把咱们办了不成?”
姜流暗自骂了一句,没说什么,脸上仍然不动声色,只道“你是他弟弟,你当然可以。”
这话说的挺没有章法,但是的确在理。
三天后行动,杀了姜别怨。这是姜兑的计划,至于如何实施,从哪里下手,姜流无从得知,他只知道,从这天开始,姜府上下就莫名有一股冷清的意味,所有人都伴着一张脸,好像把心头的思绪全部塞进自己的肚子里,也不吭声,也不说话。
如此过了三天,到寿宴中午,姜清源破天荒地开了一场例会。
家族例会。
像这样的例会。通常是姜流或者姜兑主持,姜清源老了以后,很少发动。但他这次和颜悦色,一张褶皱看不清眼眉的老脸上,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
姜流见他趁着姜别怨,后者搀着前者到了会堂前,关系好不融洽,一旁的姜兑牙齿都在打颤,看的姜流忍不住想笑。
这么明显。
姜清源冷冷扫过一眼,在姜兑身上停了一秒,道:“你别做蠢事,今天是大日子。”
这句话有十足的威慑力,姜兑脸色煞白,心里不知道作何感想。姜流看在眼里,心里却有些得意,倒要看看你们厮杀起来是个什么模样。
然而姜清源的眼光却毒辣得很,又看向姜流,道:“年青一代里面,你最老成稳重。”
姜流愣了愣,只能道:“老爷教训的是。”
“这不是教训。”姜
清源摇摇头:“是告诫,有些事做得,有些事做不得。我想,你比很多老一辈还懂,望自重。”
姜流一张脸黑着,不吭声。
这老毒虫果然深思熟虑,老谋深算,一张嘴,几乎就戳破了两人的计划。
姜清源腿脚不好,年纪越大,越需要人陪衬。而他这一次,特意把贴身的佣人打发走,只留下姜别怨一个,如今又让他事无巨细地照顾自己,开会会堂上,几乎成了姜清源的第二张嘴,这里面的关巧当然是不言而喻的。
姜流固然愤恨,却也无可奈何。他如今恨不得把行事的几个龟儿子酬金剥皮,大好机会,全让他们浪费了。
可惜于事无补。他摇摇头。
姜清源脸色深重,道:“近来一些事情,我年纪也大了,兴许该让年轻人们闯荡闯荡,锻炼锻炼,未尝不可。”
一听这话,姜兑的脸都黑了。毕竟按照辈分,他跟姜清源算得上同辈人,那么这一句“年轻人”里,愣是连机会都不给了么?
一想到这里,姜兑脸上的匪气越发沉重。
“有些人可能心里不服。”姜清源重点看了一下姜兑,冷笑道:“但是在咱们姜家,历来的传统都是能者居之,谁有能耐,谁办事,大家伙儿放心,也不亏待,这是公理。”
狗屁公理。
姜流觉得,姜兑只差把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姜清源拍了拍身旁年轻人姜别怨的肩膀,道:“年轻人大家都认识,这是我的堂二外孙子,其实按辈分,是重孙辈。如今相师人才凋零,别怨小时候便有超人的才能,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姜流心里暗暗心惊,听到老头前面这几句话,他的脸色变了,老家伙这是要干什么?该不会是想在这里就把后记之围给确定下来吧?不会吧?
将清流冷笑一声,道:“今天的寿宴,我说了不大操大办,因此也没有提前筹备什么。晚上十点,还有不到八个小时。”
姜流眉头一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别怨,我要是说,今天的寿宴交给你,家里的财政权也交托与你,你只管操办,我要看看你管理咱们姜家的效果,你怎么说?”
话说到这里,还不够明白?
姜兑“怕”一声,沉重的大拳头捏在手里,狠狠砸在桌上,长桌猛地一抖,所有人都被他的举动吓到。
“姜兑!”姜清源脸色很是难看,怒道:“你干什么?”
姜兑喉头有些嘶哑,声音混沌不清,道:“我看桌上有蚂蚁……”
“胡闹!”姜清源负手皱眉,也不等姜别怨跟自己唱什么双簧,只道:“不管你干什么。老夫心意已决,今天的
寿宴,咱们看别怨的操办。散会!”
说完这话,姜清源掉头就走。他话说的不能在明白了,这“心意已决”的“心意”究竟是什么,还用说吗?
姜流见姜兑的眼珠子快要喷出火来,赶忙来到他跟前,拍拍肩膀,道:“老头子心意已决,咱们也别做无用功。”
谁知姜兑并不领情,一甩胳膊,来到姜别怨身前,身高体胖像是个巨人一样的他俯瞰着瘦小的姜别怨,眼里露出喷薄的杀气。
“小子,好好干。”他冷笑着,一张大手搭在姜别怨肩头,转身就走。
姜流沉吟半晌,见到姜别怨一脸懵逼,也跟上去,贴在姜别怨身旁时,他忽然道:
“小心姜兑。”
姜别怨微微皱眉,眼睛眨了眨,奇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姜流没吭声,叹了口气,道:“老头子说得对,咱们家族是谁的手腕更强,谁做主。能人居上,咱们才有粥喝,你说对不对?”
姜别怨没吭声,沉默着离开了。
寿宴到下午,已经筹备大半,在众目睽睽之下,姜别怨的操办可以说有条不紊,进而有序。
就在所有人以为,姜家的易位就会以此拉开序幕的时候,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下午四点左右,姜清源的卧房里,从里到外,流出鲜艳的红色血浆,从屋里渗透到屋外,可见这出血量的规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