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谁。”
很明显,我又做了件让人怀疑的事儿。
在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解释时,宫琛却意外地没有再追究,而是背过身,绕到了树后。
此时树后来了人,只听有个沙哑刺耳的声音道:“是大公子吗?”
“是我,月姨。”这是宫琛的声音,竟难得地听出了一些柔和。
我被不安分的心驱使,竟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但却被绿荫下一张极其恐怖的脸吓得直接喊出了声。
那张脸的主人一听,赶紧转过了身子,不住地背着我点头哈腰道歉道:“是哪家小姐吗?哎呦,对不起,是我这丑妇人吓着了小姐,小姐莫怪……”
宫琛却上前扶住了妇人,对她道:“月姨,无事。”
然后对着我扫了一眼,那眼神真的可以传达信息,我竟又看懂了。刚才是没有想到会碰上那么一张脸,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烧伤严重导致整张脸畸形异常,好多处肌肤黏连、褶皱,又在这绿光的加持下,难免会吓着人……
我赶紧上前,挤出一丝笑意,对着老妇人道歉,“月姨勿怪,是小女失礼了。”
但很明显,我刚才的大喊确实激发了妇人的自卑心,听见我已经行至她的身旁,她赶紧又扭了扭身子,与我保持距离,对我道:“无事无事。大公子,你难得带人来,快去带小姐去屋里坐下。”
我这才看见,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处被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院子不大,只有月光铺地,院里一座简陋的房屋,朴实无华,无光无影。今日这一路走来见多了豪华气派的水榭楼阁,如今眼前这深谷幽静的茅草屋,却明显有些格格不入。
宫琛小声“嗯”道,拿过老妇人的拐杖,便扶着老妇人一步一步朝那屋子走去。
老妇人明显声带受损,不住地咳嗽。对于刚才的失礼喊叫,我委实觉得很难堪。所以一直在跟到屋里后,心中都还尴尬难挨。
宫琛两手一起,便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屋内很简陋,一张古木吊顶床榻,榻前就是我们面前的桌子。
那月姨有意无意地避着我,更让我觉得自责。好歹前世还是个医护人员,月姨这张脸明显是烧伤,如此大面积毁容她心里得多难受,虽说我也是无意冒犯,但此行径,不等于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宫琛从桌下抽出凳子,安排月姨坐好,才回头望我:“你留下照顾月姨,我去去就来。”
他走后,那月姨还是不肯正面看我。但却讲道:“寒舍简陋,还望小姐勿怪。”
我赶紧摇头:“月姨言重了。是小女不懂事儿,冲撞了月姨。”
月姨“咳咳”咳嗽了两声,然后就要起身,我赶紧上前扶了上去,她似乎有些惊慌,被我扶着的小臂晃了晃,但却突然正面对上我,道:“敢问小姐芳名,芳龄几何?”
“啊?”这转折有点儿快。我顿了顿,脱口而出,“奈一,今日便十岁了。”
“奈一……十岁……十岁……”她喃喃自语,但却并没有下文。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睛似乎看不见,因为那张扭曲的脸上,一只眼睛的上下眼睑黏连在了一起,连个缝隙都没有,而另一只眼虽睁着,但却明显没有任何焦距。
“月姨?”我轻轻唤她。
她恍然回神,赶紧将我的手握在了手心里,拉我又坐下,但却有意无意朝我腕上摸了摸,很快便摸到了那支镯子,在确定了什么后,似乎很是激动。
这时,宫琛进来了。
他端着茶水,淡淡地看了我们一眼。月姨听见了动静,朝着他的方向开口:“是她吗?”
宫琛低声“嗯”道。
月姨似乎更激动了,握着我的手更紧了。那只还睁着的眼睛竟然留下了泪。她赶紧松开我,从怀里拿出手帕擦了擦泪,哽咽道:“奴婢总算等到了。王妃你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
接着她又对我道:“一姐儿勿怪,前些日子,便听大公子说,这终身大事落下了。不成想,今日竟能见着一姐儿。心中高兴,让一姐儿见笑了。”
宫琛正好斟完茶,他将茶水递到月姨手中,很平淡地看了我一眼,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沉声道:“月姨,喝茶。”
月姨将茶水摸索着送到我手里,笑着继续讲道:“大公子近些年来郁郁寡欢,不苟言笑,还望一姐儿多多包涵。”
我尴尬地点了下头,突然想起她看不见,便开口道:“月姨见外了。这是奈一分内之事。”
“很好很好。”月姨笑着,而后喊着宫琛,“大公子,我这眼虽瞎,心却不盲,一姐儿是个好姑娘。你去,去我床下去取那件东西。”
宫琛很是乖巧,竟与先前那些样子截然不同。此时的他,淡然如水,似乎是一汪清泉,与世无争,心无挂碍,到真有几分仙人的道骨清风。
他依照吩咐,从床下取出了一个绛紫色小盒子,月姨从头上拔下银簪,盒子上的小锁子在簪子插入后,“咔嚓”一声打开了。
盒里是一条红绳编织的玉穗子,白玉被雕成了一把古琴,古琴小巧而细致,还有琴弦七根很是精挑,这色泽款式赫然是那隐光琴的缩小版。
月姨从盒里取出玉穗子,递给我:“一姐儿收好,这镯子如今能戴在一姐儿的手腕上,看来是倾城已经认了主,只是隐光怕是有些脾气,这穗子会协助一姐儿操控于它。”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就说这怎么召唤、收回这隐光,某人可真没教过我……原来还要借助这道具……我看了眼一旁寡淡默然的宫琛,他站身如松,俊颜没有丝毫变动。似乎早已料到一切。
月姨又讲:“一姐儿何不试一试?勾一下它的第三根弦。”
我倒还真想试试。于是,便直接上了手。琴弦刚一拉扯,面前便划出一道白光,很显然,是隐光问世。
这把琴自带幽光,如先前所见那般,淡光乍现,竟比那油灯还要亮堂,我本欲上手抹上两把,但那隐光竟又消失了。
我不由“诶”了一声,还真是个有脾气的乐器?
月姨一听,即刻问我:“是隐光走了吗?”
这话说的,让我不知如何作答……那能叫走吗?
听到我“恩”了一声,月姨笑了笑:“大公子刚开始操控隐光时,可比小姐还要惨呢……”
“月姨……”某人突然低沉喊道,打断了月姨的话。
月姨一听,又咳笑了几声,缓出一口气,道:“不说不说。哈哈……以后你们小两口留着自己说……”
话音刚落,院内便有一人踏步而来,白衣胜雪,满面憋屈,不是那珄二还能是谁。
还未踏进门槛,便见他朗朗出口,大声喊道:“月姨,兄长又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