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锦城的林间小院子,残灯朱幌,淡月纱窗,有影抚琴,琴音悠亮绵长,似水流滋滋。
我刚准备敲门,便听身后有人款步而来。
这夜深人静的,会是谁?
一回头,便对上了宫王爷一双幽亮的黑眸,剑眉入鬓,白裳扬动,像极了宫琛。
我赶紧让开,他大步如风,推门而入。我在他回身关门时,赶紧斜身溜了进去。
自从,也包括上次在那幻境里差点儿看见砍头后,这幻境之中,锦城便时而能看见我,时而又看不见。想一想,那次都督府内,锦城确实不像是能看见我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今日这般,明显又是看不见的。
宫王爷关好门后,便回了头。那眼中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再看锦城,烛光下比那白日里看着更为娇羞动人。我一女人看得都热血沸腾,更何况是那浑身充满阳刚气息的宫王爷……
幸好那宫王爷沉住了气,上前了几步,只道:“城儿,你可想好了吗?”
“王爷……”锦城柳眉微蹙,道,“奴家之身,非世家望族……”
哦……明白了,搞不好是求婚……
“那又如何?”
“王爷当知,奴家是何人,生而为何。”
“若本王执意如此呢?”
“王爷何苦这般为难自己……王爷天之骄子、骁勇善战,如若登上……”她突然顿住,而后摇头,道,“王爷当知,如若非娶隐孔族圣女为妃,那这辈子便再与皇位无缘……”
“那又如何?”
“王爷……”
宫王爷直接抬手闭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他眉头深蹙,绕过隐光琴案,走至她面前,揽她入怀,叹息道:“你可知,若没有你,我要那皇位又有何用?”
这话给我听懵了,难不成这个时候的皇帝还不是他哥哥?是他父亲?或者说,他正是因为娶了锦城,所以皇位才落到了他兄长手里?
我可记得当初宫琛跟我讲过,隐孔族的圣女每百年才出现一位,那圣女可占卜未来福祸,职责是守卫龙血树,终身不嫁……这么说来的话,这一届的圣女便是锦城?而且这圣女其实也能嫁,只是有些条件而已?
从幻境中醒来时,我已经睡在床榻上,突然想了被我拿出来的长锦盒,赶紧去探枕头下,幸好还在……
我长叹一口气,卷帘外有碧红守着,如往常般一直在等我醒来。
我“咳”了一声,丫头便进来了。无一例外,先探上我的额头,而后又是叹气,道:“还是发烧了,小姐,稍等,药就在外头炉子上温着,碧红这就去拿。”
端着滚烫的药碗回来,我邀她坐我床旁,趁着晾药的空荡,问她:“碧红,问你件事儿啊。”
碧红歪头望我,眸子清亮,却明显在犹豫,似乎是对于我即往提出的问题在做回顾,许久后才道:“小姐,你还是直接问吧。”
我缕了缕思绪,准备先探探她:“就是王妃,那个前王妃,前王妃的身世,你知道吗?”
已经习惯了我每次发烧后提出的各种匪夷所思的问题,碧红虽愣了一下,却还是道:“碧红只知,王妃父母早亡,是被亲戚带大的,嫁给王爷之前,一直生活在废都,后而入住天都宫王府时,也仅带了两位贴身丫鬟常伴。”
果然……幸好我没有嘴敞,直接问她圣女之事,看来她对于这王妃真正的身份,知道的还没有我多……
“那当时的圣上,也同意这门婚事吗?”
“怎么会同意?”碧红扁嘴,“当时的圣上,还是昌帝,得知王爷要娶一名没有任何家世背景、出身市井、而且又无双亲的女子为正妃时,足足罚王爷在寝殿前跪了三天三夜,但王爷还是执意如此。昌帝膝下只有二子,长子也就是当今的圣上,王爷那时虽为次子,但文韬武略、弓马骑射样样出彩,绝不输于当今……”
碧红突然崩住不语,但我也已听明白了。那有什么办法呢,有人爱江山胜于美人,自然就有人爱美人胜于江山。这世界,有取有舍,哪有那么多鱼和熊掌兼得的美事儿?
我吐出一口气,不由感概:“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碧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娇声道:“小姐,你才多大,这做的什么词,谈的什么情?快快,夜深了,赶紧喝药,喝完了,还要好生休息呢。”
“啊?”
“快喝药吧,我的小姐……”
宫琛出现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我睡的不是很踏实,但是他挑卷帘而入时,却被我刚好看见。
白花锦缎披风镶有细细绒边,肩头墨发有星星白雪,头顶一根白玉钗,额前惯留的两缕碎发也被束到头上,面庞清晰,棱角分明,锋朗剑眉,眸若淡墨,红唇抿成一条线,身姿傲人、仙气荡存,很是不凡。
他将披风卸下,内里一袭广绣白衫,净如皑雪,黑靴尖头略湿,怕是雪水化了,留下的残痕。
瞧瞧,我这梦中细节真是越来越生动了。
我从床上坐起,问他:“是下雪了吗?”
他走近了些,坐在床尾,我这才发现,连那剑眉长睫上,都有绒雪少稀。
他点头,轻“嗯”道,“快睡吧,四更天了。”
那你来干嘛?你若不来,我岂不是就一觉到天亮了?
他蹙眉,那样子像极了刚才幻境里遇见的他父亲。鬼使神差地,我竟开口问道:“你曾对我说,隐孔族圣女不可嫁人,那王妃与宫王爷之间又是为何?”
他的眸子墨如深潭,樱唇却轻声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挑眉,难不成这梦里的人还能给我解答疑惑?
我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对他道:“我在倾城幻境里看见王妃对王爷说,如若执意娶隐孔族圣女,便与皇位无缘,这意思我明白,但我也只是想确定一下,是不是言外之意就是,圣女如若想摆脱这个身份,也是必须要嫁给皇族子嗣的?”
他沉默了片刻,与我道:“是。”
ok,就当这是我心中幻想出来的人吧,但好歹也多说几个字呀。
“那是为什么?这不是很大的bug吗?那所有的圣女都找个皇族子嗣好了,免得守着棵陈年老树,孤独终老……”
他望着我,许久才道:“不是所有人都会与我王父那般。”
“那般什么。”
他闭眼,叹了口气,道:“没什么。睡吧。”
我自是知道的。毕竟这可是我的梦,他想说什么,又怎么可能逃得过我的眼。
无非就是,那般……不要江山……
是呀。皇室之人,又有几人,会为一个女人,放弃……那大好河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