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真相(六十)

  十五年前,中秋夜,宫王府王妃薨逝,当夜皇宫,萧旱国公主莞映雪在幻月殿被人毒害,次日被发现时,已气绝身亡。宫謦被吓得瘫软在地。安贵妃得到女儿婢女惊慌失措的召唤赶来后,也当即吓得后退一步,差点儿没站稳。

  她问她:“你做的?”

  宫謦一听,当即便哇哇大哭起来:“不是我做的,母妃。不是我做的……我不喜欢她,是她抢了琛哥哥,可不是我做的……”

  看到女儿六神无主口不择言的模样,她已无心追究其他。是不是她做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不能死在这里,这个幻月殿内。

  “都有谁知晓此事。”

  “就……就只有刚才去通知母妃的……”

  宫謦太害怕了,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但她的母妃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示意她安静!

  她当机立断,扒下了莞映雪的衣服,换成了一个宫女的宫服,唤来一直藏在暗处的心腹将尸体运出找了块空地埋了。前前后后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找到一个与莞映雪身材相近的人送她出宫。

  这事儿简单,她刚才见过一个,便是那个通报她出事了的幻月殿宫女。

  宫女是何人?早就见惯了宫内腌臜之事,此时她已然猜到这贵妃娘娘预行何事。然而,身为幻月殿的宫人,她的身家背景早已登记在册,安贵妃以她体弱多病的父母以及年幼的弟弟妹妹之命威胁她,并开给她一个格外好的条件,如若她照她的安排去后,便会给她父母一笔银子,足够他们养老送终。

  她妥协了,换好衣裳后,拿着安贵妃递给她的出宫令牌,坐上了宫謦的轿子,一路招摇着出了皇宫。

  那假扮莞映雪的宫女,轿子刚抬出皇宫不远,便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小巷子中了埋伏。一批黑衣人从天而降,车辇内的人被一箭射穿了心脏,抬轿的轿夫全部被刺。有数十人,他们快速的将尸体拉入紧邻的民房内,一把火全部烧了。

  不久后,巡城小卒发现蹊跷,上报护城将领,有人在轿中的女尸身上发现宫中令牌,还有一把匕首,当即便急匆匆入宫去觐见皇上了。

  后来,那具被烧焦的莞映雪的尸身便被隐藏了起来,宫琛得到皇上所告知的“真相”后,陪着尸体伤心了好几日,最后亲自为她寻了一处墓地,那墓地是专为她一人设的,在那忘川境内。他每年都会去那里祭祀,可却傻傻不知那尸体只是与他毫无瓜葛的一个婢女的尸体。

  而真正的莞映雪在当日那人欲要埋她入土时,便趁那人不备,将他杀了。然后割下了他的脸皮,做成了一副任何人都看不出破绽的面皮,换上了他的装扮,装成了那个所谓的安贵妃的心腹回去复命了。

  莞映雪,生在萧旱,可惜不是男儿身。萧旱国比其他六国更为重男轻女,她虽贵为映雪公主,可却不曾得到她父皇的半分重视。

  自古帝王多薄情,她的母妃曾是国后身边的一名舞女,有幸在一次国宴上得到了国主宠幸,便有了她。人心总是贪婪的,她的母妃本想着母凭子贵,岂知落地后偏偏是个没有鸟的。那时她产后身子虚弱,国主也在她怀孕后来得日渐少了,后来听说又有新的舞女被宠幸了,她本以为生个皇子兴许还能得上一份垂怜,只是却偏偏生个……

  国主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寝宫中。

  她终日酗酒,莞映雪的记忆停留在每日酗酒后的惨无人道上,她将她身上的衣服粗鲁的扒掉,揪掉她头上的花簪,为她换上男儿装,拿着手中的蝶扇,一边跳舞,一边辱骂,一边自泣,一边……抽她……

  “啪……”

  “啪……”

  “啪……”

  一下,又一下……

  她听过最不堪入耳的话,皆出自她母妃之口,什么“不如死了算了”,什么“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什么“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贱种……”

  她蜷缩在角落,在她一次次轻舞展扇的抽打中,退无可退……

  那蝶扇的长绸抽在她消瘦如柴的背上、四肢上。那薄如蝉翼的衣裳不经揉虐,很快便布上血条痕。可她的母妃却在一遍遍的自哀自泣中如魑魅恶魔,根本听不到她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求饶声、哭泣声,她像是一只丧失了灵魂的施暴者,漏出她狰狞可怖的面孔。那刺骨的疼痛刻在女童身上的每一条血骨上,那不是白日里对她呵护备至的母妃,那是来自地狱的魔鬼,惩罚她……质问她……

  “为什么偏偏是个女儿身……”

  每一次的酒后,她抽打辱骂她。每一次的酒醒,她将她护在怀里,一遍遍道歉,替她上药擦伤。可是,才过了多久?又是新一个嗜酒施虐的轮回?

  还好,她从来不打她的脸。

  只是到后来,她再也不带花簪了,再也不穿女儿裳了。她觉得,这样的话她的母妃会忘了自己是个女儿身。就算她没有忘记,那么她在醉完酒后,便不会再扒掉她的衣服再换上、也不会揪掉她的花簪时还会激动地扯掉一把她的头发了……

  她想,能少点儿疼便少点儿吧……毕竟,那蝶扇上的绸子抽到身上太疼了……

  再后来,施暴者、受虐者,她们都习惯了,麻木了……这似乎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母妃死的那年,她还不满五岁……但她已经不记得了,她是在什么时候习惯的挨打……

  那一日,国主再填皇子。这位妃嫔甚得国主喜爱,又诞下龙子,国主为博美人一笑,大赦宫宴。

  她记得很清楚,那一日,她母妃着紫花衫,尚红的胭脂也掩盖不住那副面容下的苍白,她的脖中有一颗朱砂痣妖艳动人,随着小巧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她乖巧地待在她的身边,像极了一只待人屠宰的羔羊。

  宫宴上,得宠的妃子倚在她王父的怀中,美人在怀、佳肴在前、美酒在手,可谓人生之最。

  她母妃的手指深深地钳入她案几下的大腿内,钻心地疼痛让她的额上流下颗颗汗珠,可小小年纪如她,却愣是一声也没有叫出来。她的指甲握进了小小的拳里,小小的手指关节根根发白……区区这点儿疼,跟几日前刚挨过的那顿打比起来,她还能忍……

  宴会结束后,她已经醉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