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渝城离渡口还有不到五里路。
寇天白在前,我与碧红紧随其后。路上,碧红在研究手中的清单,偶尔垂目冥想,似乎有何疑虑。
我问她:“怎的?有你不认识的字?”
似乎我的话对她很是侮辱,碧红惊诧一望:“小姐,碧红好歹也是前王妃一手带大的丫头,虽不敢说是多才多艺,但也绝比一般的大家小姐学之有成,小姐怎会对碧红有这等误会。”
误会?哎呦,看来我这小丫头还是个隐世才女喽?
我不屑剜她一眼:“既不是字的问题,那你在研究什么?”
碧红道:“衣冠……小姐,你瞧,莞妈妈让买的,全是男子衣冠,这其中这个尺寸,你看,这一身明显是给小姐买的……”
她弯腰将纸递给我看,里面衣冠数据写了三份,确实有一份是属于我的尺寸,另外两份,应是碧红与小桃子无疑了。难不成,这是要我们女扮男装了?
前方寇天白突然插话道:“出门在外,男子总比女子方便些。”
这一句,便证实了所有。后而我一想,这莞妈妈委实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怕是也因为碧红识字又比小桃子通透些,所以才派她与我一起出门的吧?
毕竟,碧红的身世,莞妈妈早已捏得透彻。那她能力如何,估计也早已心中有数了。
入了江渝城,满街都是嗲嗲好听的地方口音。只有碰见外地人上前,才会回以官话。
寇天白将我们带至一处服装店门口,道:“在下还有他事,两个时辰后我们此地再聚。”
我随碧红进去衣冠店,那掌柜的立刻便奔了出来,一口官话很是溜敞:“二位姑娘,一看便面生,不是我们这江渝之吧?正所谓远来即是客,相逢必是缘,两位这边看,这里有上好的丝缎,昨日刚从海外运来……”
碧红上前,打断了店家的热情段子,道:“店家有心了,成品男子衣袍便可。”
那店家一愣,却很快回神,将我们带至偏屋,屋内全是做好的长衫外袍,道:“这些便是,鄙人前堂无人应候,二位姑娘可自行挑选,选好了拿来前堂便是。”
碧红点头后,那店家便挑帘出去了。
这屋里全是做好的衣裳,长袍短褂简衫褙子应有尽有,我竟然有种很亲切的感觉,我可没忘记我在现代的工作是什么,虽说所售商品完全不一样,但还是很有感触的。
碧红已经上手开始挑了,她指着不远处一处侧挂,对我道:“小姐,你可以选一下自己喜欢的,其他的碧红来看。”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小姐你的衣服,你自己选吧……
我挪到那处小儿衣服的侧挂。看了老半天,心中毫无波澜,完全感觉不到买新衣服的喜悦之情……这古装真不是常人能挑得来的,我一个卖衣服的,曾欣赏了不知多少大秀小秀……如今看这古装,除了面料颜色,感觉哪哪都没什么差别。而且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这男装真的是……没多大样子,似乎也就只是挑个颜色面料了……
结果,我就在那里研究了半天这个颜色适合怎么搭配,那个面料会不会沾上辣椒水洗不下来,这个又会不会滴点儿水便花了,然后……然后,不知过了多久,碧红拍了拍我的肩,道:“小姐,您决定好了妈?”
我绝望地摇头。此时我总算理解了何为挑花了眼……当眼,我这“花”不是指都好看,是指都看不来……
碧红一个深呼吸,直接从架上卸了一身藏蓝色衣袍下来,道:“就这个吧,看着长短适中,也合适,我们又长路奔波,这种锦缎虽不及小姐的丝纱舒适,但也算凑活。”
去堂外结了帐,将衣裳存到店家那处,碧红又问了书肆的位置。
那店家道:“姑娘既要去书肆,那就只能是那了,出了咱家铺子这条街,朝北行两条街,拐进去第二家便是,唤做‘书知’。”
碧红深深谢过店家。出门时我才想起来,似乎忘记交待了一件事。
赶紧一脚踏进去,又与店家道:“店长叔叔,如若一会儿有一白衣男子寻来,你让他在此地等我们便可。”
这礼貌的称谓吓了店家一跳,碧红赶紧道:“劳烦店家了。”
然后将我揪出去就又开始上课了。
“小姐,您这一张嘴便吓坏人的本事,可否收敛些。”
这话说的,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委实可怕的词儿,在现代再正常不过了,我都说了二十多年了,哪是一年半载能改得了的?
我虽心中不满,但还是点头道:“晓得了。那我们要不要先去逛逛别的地方?”
碧红望我,很是无奈地道:“自是先要去买女四书,小姐难道忘记你是因何而来了?”
这我怎么可能忘……但是……
“能不能不买啊?这你不是都学过吗?你教我不好吗?”
碧红叹气又摇头:“碧红教了小姐不知多少次,小姐哪次不是乖乖应下,后而又犯得比谁都快?更何况,教小姐这种事情,如今是莞妈妈在管,碧红可不敢逾越。”
我望她,道:“你是我丫鬟还是她丫鬟?听我的还是听她的?”
碧红很是正经地回道:“自是小姐的丫鬟,但这话还是得听莞妈妈的。小姐不也是听莞妈妈的吗?”
得……我就说这丫头绝对不是一般人吧?
走了两条街,总算到了店家指的书铺,名曰:书知。倒还真像个书店的名字。
碧红与我进去后,书铺老板本欲起身,一看客人是一个丫鬟与小女,小愣了一把,后指了指一侧不起眼的小角落,便又低头看手中册子了。
碧红拉着我,到了那老板所指的地方。我顿时便明白了,原来这处全是女教系列,无所谓全是与女四书一般无二的东西,都是些规矩礼教之书。怪不得这老板这副样子,这女子的地位在这古代还真是底下,连书店这种地方,都彰显着无处不在的男尊女卑……
碧红抽出了一本《女诫》,隔壁便是《女论语》,下方卡槽里是《女范捷录》,找了许久也未见到那本《内训》。
不得已,碧红叫我稍等片刻,便去询问那老板,谁知那老板竟倨傲不屑地望了我一眼,后而起身,从我这处软架上随便抽了一本书,便蹲到另一侧高端书架下……我这才望见,那书架底下垫了一本书,只见他伸手抬起那侧架腿子,抽出了那本,然后将刚取的女书又塞进了架底填补那个“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