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真相(六十五)

  言归正传,这李卞本想着守在这一方,等着他的表弟带人一同来采摘,按照十五年前与叔父的约定,将它们当作贺礼在萧旱国庆大典上呈给萧旱国主。岂知……

  岂知却等来了宫琛……

  那一日,宫琛只身而来,他腰中的红缨匕首格外刺眼,只远远一眼,李卞便知道了来人是谁。

  他躲了起来,躲得很远。

  直到天黑了,他才走。李卞回去洞中一看,当场便气的一口血喷了出去,差点儿没昏死过去!

  他的心血,他所有的心血……都毁了。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他留守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为了培育这片神物!可是……竟然被那挨千刀的一把火烧了!

  他跌跌撞撞地游走在灰烬中,终于一蹶不振倒了下去,气昏过去了!

  醒来时,天色已大亮,有日光顺着洞口溜进来。在一处山石的夹缝,他瞧见了什么……

  绿意盎然,就像曙光般耀眼。

  可惜了宫琛的豪迈怜悯世人之心,却百密一疏,独独遗漏了山石夹缝处的一株……

  这一株,便成了莞映雪的东西。

  那李卞呢,在将所有的事情倾盆倒出后,自然也就没有了价值。

  她决定随宫琛前往萧旱的前一日,她的皇兄在她的房内不知候了多久。她刚一推开门,便听见他说:“你回来了?”

  她刚跨进门的脚顿了一瞬才踩下去。

  她点头,对着坐在椅上的黑影咧了咧唇角,道:“嗯,然哥哥。”而后,她掏出火折子,点上了烛灯,“真黑,怎得也不开灯?”

  莞风然是个看起来儒生气颇重的男子,与萧旱那些彪悍粗狂的男人截然不同,这显然与他打小被派往北池受北池儒生文学熏陶有直接关系。

  当年,萧旱国主为了培养出文韬武略、智勇双全的皇子,特意摆了一场比武大赛,广昭七国武学造诣的奇才,拿下状元的人被聘为萧旱拥有最尊贵血统的那位皇子的师父,那皇子便是由国主与国母所生的莞风然。那时北池有一夫子举七国文学造诣之首,与萧旱国主相同,已被北池国君聘给北池太子做师长。萧旱国主上书提议,愿意不远万里,送莞风然出国深造,再带上自己国家的武状元去教习北池太子武艺,这样的话两个国家未来的储君也算是师出一脉,培养培养两人的感情,有百利而无一害。

  与北池而言,远来皆是客,能得到他国认同还派了身份最尊贵的人前来求艺,可见其求学心切,作为夫子,必想将自己毕生所学发扬光大,传授千里,所以教起学来,自是倾囊相授,甚至还格外重视,单怕这学子学不好出去后丢了师门颜面……

  论起这莞风然,夫子可谓是连连点头,心中欣喜的紧,他道,“他一颗七窍玲珑心,仁慈仁义的紧,以后这萧旱国可有福了。”

  但对于一向尚武的萧旱来说,仁慈仁义在某些时候却是很大的绊脚石,做为萧旱男儿就得英武果断,如厉刀出鞘,而非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一心向仁的一介文夫。

  萧旱国主原本想要的是个可以将文学与武略罐融,能够运筹帷幄、满腹踌躇、睥睨天下的枭雄!可明显莞风然身上没了半分他萧旱男儿骨子里的刚烈,却被北池的文人熏染成了一个满心向善的仁义家,对于萧旱国主来说,这个号恐是练废了……

  而莞映雪聪明伶俐,自然是能敲出来萧旱国主的心思,可是这个国家,原本就是她兄长的,她怎么可能让王父送给旁人!她不仅要帮他坐稳这个位子,还要给他更大的位子……

  方才她入宫去见了她的王父,待他秉退左右后,便跪了下去。

  她说,宫琛已允带她去天朝,她已有计划让他永远不再干政,让他王父莫要废黜。

  这话从一个女子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个笑话。她这可是在干政?

  她王父的眸子缩了缩,她却不畏威严,继续道:“然儿知晓王父在想什么,然儿虽为女子,但在这萧旱,却不必任何一个男子差!有朝一日,然儿会让天朝也臣服于我萧旱!”

  “哼……”她的王父一声冷笑,嘲讽之意明显,“好哇,天朝臣服于我萧旱之时,本君便退位让于然儿又如何?”

  他这话一半戏言、一半嘲讽,没有半分诚意,可她却在心底冷笑,君无戏言,有朝一日,我定会凯旋……

  此时,她的皇兄就坐在她点燃的烛光里,他鼻息有些重,道:“有下人说,你要去天朝?”

  她没怎么说话,却在忙碌着拿起茶壶,准备去烧水。她这院子里只留了一个扫院的聋子,连半个下人都没有,他知道她一直都不喜身边有太多人,从几年前住进这院子起,吃住琐事全是自己在操持。只是他不知道,她只是杀人太多,怕被旁人瞧见什么而已。

  他道:“不用了,我与你说说话就走。你这里不是有酒吗?上酒便可。”

  她依言从一旁的架上取下酒,倒出来递给她皇兄,可他的眉间却突然皱起,她赶紧收回,道:“然儿还是去烧水吧,皇兄平日里饮酒少,然儿这酒有些烈。”

  他闭眼叹息的瞬间,已从她手中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此行……什么时候回来?”他的眼中有点儿润。

  她很乖巧,为他重新斟满酒,从架上另取出一个杯子,为自己也满上,碰了下他的酒杯,笑得好看又无害,却独独绕过了这个话题,道:“怎么?皇兄舍不得善儿?”

  他有一瞬的晃神。

  他想起三年前参加世家子弟的围猎,那时围猎场上全是奴隶,他们每人胸前背上都绣上了动物,代表着不同的猎物。他心思澄明仁善,不忍杀生,也推翻不了这一直以来的规矩,便退出了比赛……

  可是,一直着男装的她却瞒着他挺身而出,那一次围猎,她代表他得了头魁,可他却高兴不起来。这意味着,她杀生最多,杀戮最重。

  那些“猎物”,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即便是奴隶,也是一副副血肉之躯。他不敢想象,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将那箭一把把射出……他好久没理她,又一次罚她闭门思过,这是自那次大皇子被废之后,他第二次关她禁闭,而且还是直接将她赶出了太子府,关在了这所别院内。

  自此,她便再也没被他唤回去过。可她从来不怪他,她此番如此,只是为了告诉那些仍旧对她嗤之以鼻的男子们,她这个被国主亲封的映雪公主,并非徒有虚名,她不仅可以有夺世之才,武略上也是佼佼,甚至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强!而代表她的皇兄参赛,便是告诉众人,她莞映雪这个人,是萧旱那个被他们认为软弱不堪重任的太子殿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