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鹿方秘药鹿方好药,百年陆家人的神药!!”

  姜忘面无表情地关掉电视。

  小孩悄悄看他一眼。

  “你看我gān什么。”

  “大哥。”

  “?”

  “你是来我们城里找药的吗?”

  “写。作。业。”

  等英语作业写完,彭星望抱着语文书蹦到他面前,满脸期待。

  “老师要求我们读三遍课文,还要家长签字。”

  他对终于有人能给他签字这件事特别开心。

  “念吧。”

  “小↗白→兔↑弯→着……”

  姜忘摁住了他的课本。

  “用人话读。”

  彭星望感觉大哥又变凶了,下意识抖了下,清清嗓子重新来。

  “小——白—兔—弯——着——”

  姜忘再次摁住了他的书。

  “别读了,签哪。”

  彭星望露出失望的眼神:“是我读的不好吗。”

  “你用普通平淡的语气来。”姜忘耐着性子教他:“不要学得跟三huángjī打鸣一样。”

  彭星望憋着声调,用死鱼般的语气平平板板读了一遍。

  “很好。”大哥满意颔首:“以后都这么读。”

  正事搞完以后,两人搬了个马扎去淋浴间里搓泥。

  姜忘先前天天洗澡,健壮身体透着小麦色,简单洗两下算过个水。

  小孩在贫民窟一般的环境里泡了好几年,正经洗澡就没有几回,贴近一些都能闻着酸臭味。

  虽然现在是自己搓自己,姜忘还是捏了下鼻子,皱着眉头用毛巾蹭他脖子上的汗泥。

  彭星望跟小狗似得听话支棱着,偶尔被搓疼了都不敢叫。

  男人瞧见他这副听话驯服的样子又觉得不慡。

  “疼就直说。”

  彭星望眨眨眼,灵活地绕开话题。

  “大哥,你有喜欢的老师么。”

  姜忘动手磨他后颈侧面的死皮,漫不经心道:“有很信任的老师。”

  “他对我很好,以前见我穷,还会特意给我带饭吃。”

  “啊。”彭星望仰起头,chuī了个鼻涕泡泡:“那肯定跟季老师一样好。”

  男人并不回答,拎着他转了个面继续搓泥,见皮肉红了还记得挤点沐浴露。

  “很可惜的是,那个人后来过得很不好。”

  “他对所有人都很好,逢年过节不收红包还倒贴着照顾学生,像是天生做老师的命。”

  彭星望很会看时机的递了块肥皂,伸长胳膊道:“你的老师生病了吗?”

  姜忘摇了摇头。

  “他很健康。”

  “但是……我后来听亲戚说,他活到四五十岁了都没有结婚。”

  小孩没听明白:“不结婚就是过得很不好吗。”

  姜忘笑了下,拿喷头帮他冲gān净。

  “以后和你解释。”

  大城市的人活得自由。

  邻居上下可能一辈子都不见面,数百万人像是在同一个钢铁森林里体验平行时空。

  小镇就像一张蛛网,是非人言牵绊太多。

  那年他回去参加好哥们杨凯的婚宴,席上有姑婆一面往塑料袋里夹菜一面絮叨。

  “老季他们家那位,一直没结婚呢?”

  “这都快五十的人了吧,也不看看爸妈头发有多白,唉。”

  旁边花衬衫老头递了个眼神,刻意压低声音:“在说红山小学那个季老师吧?”

  “是是,年轻的时候人长得可俊了,教书也好,好多家说媒都没成呢。”

  “你们知道什么,”老头在桌子底下伸出一只手,目光暧昧地勾了勾小拇指:“一般啊,这年纪不结婚还不找女人的,多半是这个。”

  女人们故作惊讶的伸手捂嘴,看着是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污了耳朵,笑成一团又凑近了细聊,声音细碎繁琐听得让人生厌。

  姜忘那天在婚宴上看见过鬓发渐白的季老师一眼。

  他到二十几岁了仍然只知道那人叫季老师。

  温和可敬,循循善诱,听发小说这些年一直在资助山区里的学生。

  姜忘清楚同性恋在这种小镇语境里不是什么好词儿。

  北上广自由开放,只要互不打扰怎么玩都无所谓,跟自家养的刺猬结婚都没人管。

  平时生意往来时他也见过那种人,外形瞧着和普通男人没什么区别。

  但男人跟男人厮混在一起,在这种小地方但凡被传一嘴,无疑直接定了被里里外外排挤挖苦的底。

  他宁愿相信季老师在挂念年轻时认识的姑娘。

  一趟澡愣是洗洗冲冲三趟才勉qiáng刷完。

  泥垢汗印在肘窝腿弯那都结出块来了,简直该搞个钢丝球猛刷。

  彭星望套上过大的T恤往镜子前面一站,保持着稻草人的姿势哇哦一声。

  “大哥!我变白了!”

  姜忘:“……”

  “大哥!”彭星望贴着镜子左看右看,忍不住道:“等我长大了,我也给你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