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他的身体急速往前倾去。
眼看就要坠到地上,她的手快速伸出,接住了他的腰,拽着他站直,嘴上却是不无抱怨。
“额……这是意外!意外!你不要这样说,我除了脸,全身还有好多地方都是拿得出去见人的,千万不要小看我。
慕大傻,你老是看不到我其他的长处,你肯定是被芭蕉蒙了眼,被猪油蒙了心。
要不然,怎么会每次都要忽视我这全身的魅力呢?”
“你有个鬼的魅力啊?你全身上下就没有什么看头,哪里还说什么魅力?
我看,肯定是刚才砸在你头上那个雪球把你的脑子砸坏了,所以没有丝毫判断事实的能力了。
我是怀疑,要是继续让你说话,怕是又要蹦出什么虎狼之词,贻笑大方了!”
她放开他,又面无表情地往前踏步而去。
入眼的湖水碧绿悠然,复古的桥梁架起了一条唯美大道,连接了两旁的道路。
走下楼梯,微风拂来,空气里除了寒冷的润意,还夹杂了绿草的香味和湖水的舒适。
大雪覆盖,依旧掩盖不了它留下的残香。
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潜意识的认为和想法,还是不可否认,它真的还在。
“切切!你每次都这样说,能不能看到我的长处啊?
你这叫一叶障目,或者压根是内心作祟,就是见不得我比你优秀百倍千倍,长得又比你好看,所以出于羡慕嫉妒恨,才那样说的。
慕檀涴啊!你真是好深的算计。
我向来不和你做口舌之斗,今天终于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让你也睁大眼睛瞧瞧,我还有一项不容忽视的优点,那就是巧舌如簧,出口成章,文化底蕴丰厚,是一个有涵养的人!”
他站在原地呆了呆,弯唇傻傻地笑了会儿,见前面的人已经走了没有等他的意思,忙收起内心的那点窃喜,假装没有什么异样地追上了她的脚步。
几步甩开后面的人,她站在了桥中央,背着山水清风,望着水上偶尔堆积出的一片雪渍,拧唇静立,没有说话。
眼眸落在被风吹起,起了微许波澜的水中央,思绪飘忽,眼神呆滞。
像是不知终点,随意游荡的浮萍,翩然自在,又有种与世隔绝的孤独。
不在夜深人静,却总是因为某个似曾相识的时刻,却总是因为某个眨眼的瞬间,脑袋里装上了不是很想接受的东西,让自己困顿难过。
劝诫过,安慰过,挣扎过。
可人就是,难以控制自己的心。
我们不是什么圣母,不是什么观世音菩萨,也不是上帝,一举一动都真的能够达到精于算计的地步,去揣测自己,攻击自己。
最可怕的是,那些外界所迎来的一切,我们皆是无能为力。
“在想什么呢?你今天怎么有些不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要这样。
看到我,难道就让你这么痛苦,这么生无可恋?
我的慕檀涴陛下,求你不要,总是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很难看,我不喜欢啦!我要你陪我一起玩耍!”
他站到她身旁,偏头注视着她的模样。
黑色羽绒服包裹在她的身上,显得她有些娇小。
可是那副躯壳里,装着的,似乎是一个久经世故的沧桑灵魂。
她一直都给他两种奇怪背立的感觉,同时拥有安全感和不安定感的复杂感情结合。
有时候,她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可他却觉得,她离自己很远很远,远到,目力所及,心距无边。
人人都渴盼自己内心欢喜的人,心里眼里能有自己一分一毫的位置。
可是后来,那种缺失的情感尤为泛滥,总是在妄想,想要更多,想要真正把那个人,变成自己真正的人,锁在自己身边,哪儿也不要去。
拥有身体的同时,又想去探索她的灵魂,想要更多,越发的贪婪。
那种触得到却摸不着的情况实属无奈又焦心,从而又让自己疯狂,失去理智。
然而,等清醒过来回头想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做得实在是过分。
如果是真的爱一个人,便是喜她所喜,忧她所忧,需要默默的陪伴,时间的考验。
方能证明,你是否是真心地爱她,还是一时兴起,或是所谓的错觉,误会。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敢正视自己的心,才算离成熟的喜欢更近一步。
少时不知欢喜为何物,此时她站在身侧,不管内心装的,是不是他这个人,都不大重要了。
他知她有绵长的故事,可是他一直喜欢她,陪伴身侧,那就够了。
满心的喜欢为之心动,满心的泪水曾为其抛,满眼的风景皆是她所创,满嘴的花言巧语胡言乱语为她所有,这般,便足够。
终有一日,她总会看到自己的存在。
无所谓风月长久,但求,陪你白头到老的人,是我。
如今,他敢想的,就只有这里了。
实在不想说话,她在心底徘徊了许久,等那抹难捱的情绪缓缓散去,过了许久后,才道:“真的很难看吗?”
煞有其事地加重语气,一脸严肃,他点头道:“是的,很难看!”
她终于是回头看向了他,认真地疑问:“有……有多难看?”
他晃着头,低头想了好久,在她以为会是什么超级有水平的回答时,却听见他抬头说道:“毕生所见,最难入眼,一见就要长针眼。”
“去你的,会不会说话的?”
心底堵着的东西不知怎么就消失了。
她抬脚一踹,他好像早有预料,直接跑向桥头,高喊:
“上课了!上课时间到了!同学们,请迅速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学着幼时广播里所放的乐调,他嘻嘻哈哈地向前跑去,笑意辗转弥漫了整条路径。
“站住,你这个天杀的!”
一路追赶着他往教室奔去。
幸运的是,在他快要跑进自己教室的最后关头,被她拽着踩了两脚,疼得他差不多要哭爹喊娘,才卸去了心头怨气。
当然,她下手也很有分寸,不会让他残疾的。
快要下课时,天上竟然下起了大雪,鹅毛似的块状物体从天上徐徐落下,在空中轻沿慢转,浮在心头许久,萦绕在眼波中缓缓张扬,终于在视线里坠到了地上。
忽然有些莫名的伤感,就像在感受情绪的失落退散,像是在犹豫徘徊疑惑,游走不定。
心脏微微抽痛,看不清方向的时候,总是觉得眼前一切沉昏不定,如同一场噩梦。
思路很是清晰,偏偏是这种清醒的认知,才越发让心灵觉得不安宁充斥冷然。
目光流转,逐渐模糊。
再是明亮之时,深色的墨瞳里,倒映出一个斜斜倚在高大粗干树旁的身影。
小腿卷曲,勾在另一只腿身侧,嘴角微拉,扬起明显的笑容。
她习惯性地眨了眨眼,那人露齿笑,眯着眼睛,脸上尽是无邪和天真,又同时裹挟着几分邪魅狷狂,懒洋洋地将身上的重心搭在树上,气质从容暖和,一下子让她失了神。
眼睛定在他半眯的眸子上,带着几抹复杂探测,又或许是什么也没有想,就这样望着他。
外头的雪逐渐大了起来,一片片从他脸庞滑下,震得她双手发颤。
有些调皮的雪花肆意地从枝丫间飘散飞舞,在他的肩膀上,脖子里,鼻头,面上,眼睛一侧,发间留念,波动了一池冬水漪,四处摇晃起伏。
时间仿佛走到了某一刻,阳光正好温暖,从他的侧面洒下,他的半边脸掩映在阴影里,朝她回头一笑。
眸子微醺,面容脱俗清雅,心房微动,春风拂面而过,掀起了他的睫毛稍许晃动,根根分明,额前碎发舞动,翩然演了一副绝世好卷。
从远处看出,湖光山色,男子眉目如画,双唇懒散地勾起,清新悠然,带着一股脱于世俗的深旷自由,在那棵长久屹立不动的大树下,站成了雕像,一瞬,就成了永恒。
正在愣神,就感觉到他张口无声念了几个字。
她在心里暗笑,倒是猜出了他的话中意思。
说的是:我好看,还是课好听?
仿佛是被拥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她微微扬唇,望着树下立着的人,半眯着眼,也无声回:“相比之下,还是课好听!”
他不满地翘了唇,向她比了个中指,回:“伪君子!明显嫉妒!”
她勾了手指,转而瞥了一眼讲台,见上面的人没注意到这里,才安心,又对着窗外的人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徐徐说:
“不存在的。我这么帅气的人,跟你比,就是降低了档次。你就是一脑残,没有什么能力和魅力和我比!”
许是她说的有点多,他没有反应过来,脸上霎时露出了十分困惑的表情,竖起了耳朵,又继续问:
“你说什么?”
她无语地摇了头,垂眸盯向了课本。
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人竟在那里大喊:“慕檀涴,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清,你再说一遍!”
顿时,前面的同学齐齐转头过来。
这是两个班一起上的专业课。经过两年多的学习,很多人还是认识了的。
许蒙,叶沿等人也跟着转头,齐刷刷地注视着她。
讲台上的老师将视线移向站在窗外那棵树旁的人,扫了几秒,继而看向了她,含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淡然地瞅着时间表,表面无波澜,内心却在数着离下课的时间。
这种尴尬的气氛不过维持一两秒,就随着那声下课铃的响起,尽数湮灭。
他们迅速回头过去,急急收拾东西。
讲台的人顿了几秒,也从她身上收回目光,开始走回讲桌整理自己的资料。
低头松了口气,她瞪向树边已经得逞笑得开了花的人,不禁气怒。
急匆匆地把书本塞进了书包里,给那三人打了个招呼,阿涴便快步出了教室。
一出教学楼,面前的大学纷纷扬扬洒下,似是要让大地的每个角落都沾上他的印记,证明他确实来过,而且是惊天动地地存在过。
撑开了伞,她冲入了雪海里,朝左边跑去。
他的模样终于出现在眼里。
眼里是人群的熙攘来往,草坪上又加厚了一层雪堆。
她走上去,鞋子与积雪摩擦发出了“嚓嚓嚓”的声响。
目光里映现的是那个人的身影,忽然有种单薄的错觉。
她停住了脚步,眼神胶在他一直含笑的眸光里,深深震了震。
双腿像是被什么固定住一样,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又缓缓抽了手,喘不过气。
心间忽地溢起一阵酸涩的情感。
扬唇轻笑一声,他见她还是不动,像是魔怔了似的,他只得在心头叹了一气,默默地移出步子,往她走去。
身旁不时有人走过,他好像没有看到一样,眼里唯一所见,便是她呆愣的身影。
缓缓踏至她面前,他拿过她手里的伞,她自然而然地松了手。
在她鼻头上轻点了一下,他又放手在她头发上捣乱,嘲笑说:
“怎么了?刚才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还是气势汹汹的神色。
现在怎么成了一个傻子了?说,这中间的过程你是经历了什么?难道是什么生死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