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死而复生

  “哈哈,爷爷能活到一百岁!小涴儿说得对。为了你这句话,爷爷一定要活到一百岁!

  要活到看到我的孙女儿嫁出去,才能离开啊!不然啊,我可不知道是哪个小家伙得了我家小涴儿呢!”

  脚下的路径渐渐平坦,阿涴抬头望了一下高起的台阶,仔细依着他踏上去,“爷爷,慢点!您说的是。

  我这还没嫁出去,可别净说些不好听的话。爷爷可要见到您的曾孙才行!他要是没见到肯定会不高兴的。”

  “哈哈!对哦!我还没有见到我的曾孙,怎么也不能没给个见面礼,那样多不好意思。我的曾孙,当然是要得到我的礼物了!”

  “那是。爷爷的礼物,可比什么都珍贵。虽然还不知道他在哪。但我想啊,我的孩子,定要和我一样喜欢爷爷的。”

  “小涴儿说得不错!这话我爱听!”

  两人一起迈着脚步往那头的亭子里走去。

  远远地,阿涴就听见那边传来爽朗的笑声,大得快要把这里的地震开。互相喊叫的声音也格外巨大,把这块天的气氛也带得高昂亢奋了。

  “老李,你这一手未免也太杂了。咱们下棋的,也不是这样乱来的。刚才那一把,你可输得好惨!这一局,换老刘来吧!老刘的棋艺比你好太多!”

  “就是啊!老刘上。老李先看着一局。老王是常胜将军,局局是赢家。今儿天怎么还没见老话头过来?他平日里可是积极,今儿晚咋滴,是被老婆子管住脚了?”

  “准是了。他就是一个耙耳朵!老婆子要是不让他来,就算他脾气急,也是没用的,老张也是一样的。

  你们两人啊,早晚还得被家里人唠叨一顿。不像我家那口,我出来话都不敢说一句。什么时候想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别提多舒服了!”

  老张一听,顿时也急了,“什么怕老婆?我们不是怕老婆,是爱老婆。我家那口子,话是多了的,对我那是一等一的好。

  她年轻的时候,还是咋们镇出名的美人儿,这圈儿的,谁不知道?

  她这下还要在家给我洗衣服,回去还给我暖被窝,多贴心的媳妇。平时被她管管,我也是高兴得很。都知道她是为我好,哪里来的怕呢?

  你家那口子,虽然不管你,也没见得对你好哪儿去。

  这个点,指不准又锁上门到哪个姐们儿家去串门,晚上不回去嘞!

  还不是得像之前一样,你要跑过去让她给钥匙?这样对比,我家那老婆子可是好得太多。”

  老王不乐意了,忙解释:“我就是不想管她。要不然,每次都那样留我一老头在外面晃悠,还不得休了她?

  我就是脾气好,脾气太好了她才没当一回事。这女人啊,就是得教教,不教她就总是碍你眼,不听使唤。”

  “说什么不听使唤呢?老子没在,你们几个就玩得团团转了,真是一帮糟老头子!”

  耳边传来一道洪亮的话语声。阿涴转头看了他一眼,抿唇笑笑,扶着他朝亭中走去。

  坐着的四人闲情逸致地斗嘴,这下倒是齐齐因他的话而转过来,四人都是满脸的意味深长。

  老王摸了摸胡须,率先甩手,指向他的对面,刚气十足地道:“你看,这不就是说谁,谁到吗?

  我们几个糟老头子还寻思着,今晚儿,您怎么还没来呢!这不来了吗?对面那个位置都是留给你的。

  这儿的人,也就你能跟我平分秋色了。一决高下的时间来了,请坐!”

  阿涴低头轻笑,习惯了他的样子。刚才在外面听见他说自己的老婆的不好,其实事实恰好相反。

  这几个老头子都是熟悉他的秉性的。嘴上说着对方的坏话,心里却是宠着媳妇儿的。

  要是他那口子出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还不得担心得前后招呼,忙得火急火燎的。

  就比如听爷爷说的,去年他那口子在山上摔了一跤,他人本来是在家里的。这一听邻居说自家媳妇儿在山上摔了,这不,鞋还没穿就撒腿跑去。

  找到自己的媳妇后,也是二话不说,以为人家伤了背了回来。

  结果,他媳妇最后只是蹭了点皮。那事儿传到别人口中,不免又杜撰了很多个版本,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调料。

  这位爷爷也是不管别人怎样说,还是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经常在家里和妻子高声吵嚷,一点儿也看不出是疼媳妇的。

  “别给我搞这种腔调!你这个老头子,不就是想和我比较比较棋艺吗?

  怎么着,几天没见,莫非棋艺还是精进了?我记得前晚你可没有赢过我。难不成前几天下雨,你偷着在哪儿学了窍门不成?”

  爷爷顺着他指的方向坐下,阿涴也坐在了他的旁边。

  老刘在一旁道:“老话头,他就算再厉害,也是比不上你多年苦功的。

  别说咋c镇了,就算从这里画个大圈儿,几千里围过来,都没人是你的对手。我们几个老头子跟你斗了这么多年,都没能赢过你,你说自己厉不厉害?

  就算王老头再琢磨个十年,怕是都赶不上你的水平。平日里下着玩玩你倒是会让着点我们。要是真的斗起来,怕是没人敢跟你叫板了!”

  老李同样撸着下巴的胡须道:“那是自然。我们老话头虽然是以话多出名。可真正的看家本事,还是他那令人震惊的棋艺。

  我们几个都不是他的对手。小涴儿,你爷爷又带着你来了?

  他就是半路捡了个便宜孙女,嘚瑟着呢!每晚都带在身边,可不就是给我们这些老头子炫耀,他自己有孙女嘞!”

  老王赶紧附和:“就是。每次都亏得要带他这个孙女过来,搞得别人没个孙女似的。我都有好几个,哪里会在乎这个?”

  见四人如此说,爷爷的脸色顿时变了,气怒地拍桌,“哼,谁说我是炫耀了?

  我带小涴儿过来,可不是炫耀我有孙女的。咱不是天天在这儿下棋吗?

  既然咋们约好了要在这里拼拼棋艺,自然是要用下棋的功夫来说话。

  小涴儿,你也看很长时间了,之前没叫你和我们一起玩,那是在培养你看局势的本事。

  今天晚上,你就和王老头子来一局,让他们好好看看你的本事。我家小涴儿,可不止下棋拿得出手,就算是去摘星星,也是可以想想的。”

  “听听,这是人听的话吗?”老王绷紧了脸,视线扫过另外三人的脸,“这话里话外,还不是在说他这个便宜乖孙女?

  村外老杜家的孙女儿不是也挺好的吗?听说嫁了个有钱的老板,还生了一个小曾孙。以后的日子,怕是要好过了!”

  爷爷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瞪直了双眼,反驳道:“嗨,你这话就不中听了。

  我家小涴儿,是我见过最贴心的人了。她要是找了个男朋友,铁定比那什么好多了。”

  两人各执一词,开始吵起来。另外三人见势头不对,也忙出声阻止。

  阿涴叹了口气。

  每次都免不了要因为一个话题而争论。本来是来下棋的,有时候几句下来,可能会拉不下脸。

  过了两日再聚,双方又是恢复了正常,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老王最喜欢说的一句:“过去的事,老子早就把它忘记了,讲它做啥?”

  爷爷往往也会说:“昨天我说了什么?我什么都记不得。就算是说了,那有什么的。

  我跟他吵了几十年,还算那一次吗?就算进了棺材,我们还是得吵!”

  她轻轻抓住他的袖子,温温打断他们的话,笑着道:“爷爷,我们是来下棋的,可不是来和王爷爷吵架的。

  您看,时间也不早了,也不知道能玩几局,您再耽搁,就没有多少时间玩了。

  您不是想让我和王爷爷对弈吗?那就来吧!

  之前我也一直看着你们,现在可学到了不少。王爷爷,您可要小心些哦!要是您赢了,爷爷肯定不开心。所以,我会全力以赴的。”

  两人的面容终于缓和。爷爷伸手甩了甩自己面前不存在的风,哼着道:“要不是小涴儿说得对,我能再跟你说个八百来回。

  还不快摆上?大晚上的,冬天还有点冷,老是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谁选的这个地儿?要是在家里窝着,可比这个暖和多了。”

  老王拍桌,边念叨边将棋子摆好,“嘿,不记得是你自己说得了?

  说什么咋虽然是大粗人,活了大半生,应该要学学古人附庸风雅的行头,做个洒脱下棋的高手。

  这下自己倒是全忘了。你可别说我记错了,问问他们几个就知道了。我们几个都听到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半的晚上都耗在这儿了。

  你要是还赖账,那就真是年轻人口中所说的顽固不化了。”

  “什么附庸风雅?你会不会说话?你这个糟老头子,每次都得拆得我下不来台是吗?”

  似是还有“卷土重来”的架势。阿涴赶紧圆了场,恰好也摆弄了手中的棋子,“王爷爷,开始了。

  您是长辈,您先来!我在后!爷爷,您就看着孙女下棋吧!咋们不吵了吧,好不好?”

  “好,不吵了,不吵了!”他无所谓地摆手,将注意力转向了桌上的棋盘,催促对面的人:“还不得快些?

  不要让我孙女久等。我等她出手这一天,可是盼了不只一两个晚上了。”

  “行行!你嚷嚷啥?我这不就开始了?嘿,还真是老话头,话多得要命。都成死老头了,还是这么多话,年纪大了脾气也是见长。”

  老王冷冷地盯着他,因激动过度,说话时还带着身体发抖,让阿涴莞尔一笑。

  “王爷爷,您快开始吧!你们呀,说对方说惯了,有时候吵起来还真是停不下来。哈哈,我们开始吧!您请!”

  她说的这一句话,终是还是将对方地注意力引了过来,着手在棋盘上动作。

  深夜的景色宁静而安然。

  趁着这美好的光景,他踏着散漫的步子朝远处看了看,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从他醒来就有所预料。祝家一家人好心收留他,让他待在他们家里,一起生活。

  这样的日子像是从没有经历过一样,全是陌生。他似乎忘记了很多东西,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梦中时常会出现一个人的侧脸,倒映在模糊不清的光影里,窥不分明。

  想要走上去仔细看清楚,却发现,他每走近一步,那个人的样子就模糊一分。

  他尝试过想要使劲跑过去抓住那总是惊扰他心神的人。

  可是,每当奔到那道身影一米开外,她就会化作泡沫随风而逝,消弭无踪。

  在这里的六个多月里,他有思考自己的来处是哪里,分析了很多种情况,却终是没能得到证实。

  像是稻草浮在一溏毫无边际的汪洋里,找不到方向,不知过去遇到过什么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也不知道在后来冗长的日子里,该要干什么。

  他打心底里认为自己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这里的人很好,这里的风景独一无二,这里的山川河流奔涌不息,在生命的齿轮里转着秀丽的轨迹。

  可是,终归不是他心里所期盼的。空缺的地方,总是需要什么才能弥补空白。

  这条路很安静。

  他是第一次出来走走。

  他并不喜欢出门。出门在外,总是会在别人的注视下淡淡苦笑。为此,他一度以为,他会被困在祝家那间小小的屋子里,一辈子这样无聊地度过。

  然而,有时候,脑子里冒出的奇怪想法又总是烦扰着他的神经,有些喘不过气。

  他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醒来时,他发现这双手很细腻,很白,不像是做过农活的。

  所以,也许,他注定是,不属于这里?说不上养尊处优,肯定也会是一个做过苦活的人。可是,背上那块烫印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脑海里压根儿没有印象,深深推测过多少可能性,都在脑中成型却没有定论。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到极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