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平时就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比如去上课,然后突然间起晚了,没赶上,遇上老师点名?
还有平日里的作业,很多,需要互帮互助那种?再比如说学习论文这种需要很大精力的东西,就没有需要想要求助的时候?”
她琢磨着她会遇到的困惑,问他。
“上课点名也可以缺旷呀,一两次也没什么。反正,我考试考好就行了!
然后论文这些,随便写写,也不会挂了。其他的话,虽然偶尔有些问题,但都可以忽略,都会过去的。”
他歪头看着她,语调温和,满眼柔软。
“你真行!非一般的行!很独立!不错!”她伸出拇指比了比,赞道。
“哪里哪里?还是你行,我就是混混日子!”
他弯唇轻笑。
伞下的狭小空间里,男子明眸亮齿,指尖泛白,眼睛里盛满星辰宇宙,耀耀生辉。
倏然间,那广阔无边的深海宇宙徐徐化成了她的模样,茫然又渺小。
就在她沉迷于其中难以抽身的时候,那道身影逐渐扩大,直到她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眼里的呆滞后,才猛然回神。
“你靠那么近干什么?”她推开他,面无表情地转了头。
“看你啊!”他站直身,微微眯着眼睛,慵懒地理着额间的碎发,光洁的脑门曝露,散发着迷离的光泽。
扬起唇角的弧度不多不少,恰恰如明月清风,直击人心。
朗照在眼波里的汪洋深邃神秘,悠人蛊惑。
翩翩男儿风姿,顿时褪去了少许青涩稚气。
“看我做什么?”侧开脸,不远处是校车站点,她加快了脚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愿我如星你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他有模有样地道,那双眼睛却像是抽风了一样,一直眨个不停。
“无聊!”
眼前就是站台,他轻笑一声,没再搭话。
午时的阳光又被急匆匆冲来的乌云遮住,是要好一会儿才会出来了。
她偏头看他的时候,目光落到了他的睫毛上,微微颤动,像精灵般美丽轻灵。
垂眸踩着地面晃了晃腿,不消多久就迎来了校车。
她抬眼望去,一车的人,刚好有了两个位置。只是那边上坐着的是个女生。
他推着她走到了那里。
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她坐着靠近了那个女生,他接着坐了上来,而后歪头看着她傻笑。
扯了扯嘴角,她没理会。
请前面的人传了二维码过来,她扫了付完钱,又请他们传回去。
校车往前开去,偶尔开上减速带,车身略微抖了抖。她挪了挪位置,靠在椅子上看着外面滑过的景色。
他忽然悄悄凑在她耳边说:“你刚才付钱,从我钱包里扣,还有卡在里面。卡的密码是我的生日。”
……
她没动,轻轻说:“鬼知道你生日是哪天!”
其实她是知道的,他说过一次。
“11月3号。然后前面是我出生年份的后两位。”他又凑在她耳边悄声说。
“知道了,但那不是我的钱。这次请你,毕竟你在我身后跟着做事做了很久,这趟校车也就一点点钱。
话说,你就这么信我?一点儿都没有怀疑的?我从来都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为啥这样地执拗,但是,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把卡给我,密码也给我,万一我把里面的钱全花光呢?我是骗子怎么办?你就怎么容易相信别人?”
车上的人都在说着自己的话,她的声音也不是太明显,故而不用担心被人听到某些不必要的话。
“我无条件相信你,我用这条命做担保,你不是骗子!小涴,我信你,超过信任我自己,胜过这世上任何一个人。”
这次,他是看着她说的。
亮人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坚定,微风拂过,吹起他额间发丝舞动,遮住了他的眼睛。
又划过一道微细的弧度,温柔地贴在面庞,他忽然伸手,指尖从她脸旁绕过,落在她的耳朵上。
她感觉被他碰过的地方痒痒的,像是羽毛抚过,激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又带过些许的温暖,缓缓注入心脏。
那层温暖没有霎时褪去。这些日子,她没有排斥他的靠近。从那一晚他救她开始,似乎,这后面所有的一切都不受控制。
她知道她一直很缺爱,所以在别人伸手过来给予温暖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地躲避。
因为深深的知道,有些东西,得到后失去远远比从未得到要痛苦许多。
可是,他的身上却带着一种让她无法躲开的吸引力。
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手机墙纸,已经让她从内心深处心疼和同情他。
他们处在不同的地方,可是某事某刻,他们却同时望着天上的月亮,又似乎是巧合一般拍了下来,再又是同时设置成墙纸。
那几天就那一晚是有月亮的,她无比肯定。
那才是他真正能走进她心里的地方。
旁人或许觉得无足轻重,可她向来心如潮流,未曾倾动半分。
当他走过来那刻,山河崩塌,一发不可收拾。
她确信,他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再能让她想要试着接受的男生,接受他们做朋友。
这一刻,那种想法越发坚定。他的蠢,他的搞笑,他对别人的冰山不化,他的落寞,他的追随,他的一腔信任,他的满心欢喜,她都不想辜负。
有人认识百年,不抵一面之会;有人因缘际会,却足值倾覆百年相护。
许多事情,不能单单用时间来衡量。眼缘这种神奇的东西,从某些方面来说,的确有它的玄妙在。
他的话,又让她陷入了沉沉深思,那他的亲人呢?还不抵她这个外人?
多年后,她终是明白了他的话。
未曾入心,何谈信任?
人的前尘遭遇,总会决定了你后半生成就如何,待人接物如何。如果想要改变,总归是要付出些代价。
至于需要多大的代价,就看你得到多少了。
他就是一张白纸,等待有人,在他那空白的内心深处,一笔一画勾勒出五彩缤纷的泼墨画卷。
她也很庆幸,时光不负,想见的人,此刻就在面前。
又很感激,他没有,来得太晚。
“胡闹!胡说!胡搅蛮缠!”
她没有拉开他作乱的手,微微笑道。
“没有啦!反正你得给我保存好了,就是不要丢了。不然我饿死街头,没有地方去,就得靠你接济了。说真的,掉了也没关系。”
嘴角上扬,他又换了捏着她的脸。
“滚蛋!”
她扯开他的手,斥道:“光天化日,大庭广众,请注意影响,请斯文一点。”
“好吧!”他收了手,又乖乖坐在座位上。
她垂眸偷笑。
这一段路不长,可这次,她觉得很长很长,像是过了很多年,几百年。
那些事情想通的瞬间,她倏然舒了口气。那些纠结许久的心事,也散开了,化作了云烟,扯成了丝团,簇拥成串串云朵,挂在天上。
拨开云雾,守得云开见月明。
车子猛然刹住,她下意识地伸手挡在他面前。却出人意料,他稳稳停住身子。装做无事地收了手,她推着他从座位上起了身,下了车。
眼前是一个路口,她对他说:“你来过这里没有?知道路怎么走吗?嗯?”
他忽然靠在她肩膀上,没有力气似的:“没来过,不知道!”
“嗯。那你靠在我身上干嘛?我也很累,没睡午觉。”她说。
他:“那我背你?”
她挑起了眉,“为什么要背我?谁教你的?你就这样对别人的?”
他微微抬头,看着她:“没有。就是平时见到楼下也有家长背孩子的。”
她:“所以,我是孩子,你是家长?反了吧?”
他扬唇,眼睛闪闪的,“都一样。不管是谁当家长,都行!不对,我们是朋友,是平辈,不是什么孩子家长。”
“别说了!去医务室吧!”
她拽着他往路上走去。
到校医院的时候,正是下午,里面没什么人。敲了门,那个女医生叫了句:“进来!”
她拉着他走进去。
那医生瞟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问:“是要看病,还是买药?”
“又看又买!”她轻轻回。
医生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指了指旁边的位置,他坐下,她问:“哪儿伤了?还是需要拍片什么的?”
“不用!就这儿!”
阿涴拉起他的裤管,指了贴着创口贴的地方道。
医生扫了几眼伤口,然后道:“贴了创口贴,看不到伤口,先把它撕了吧!不然这样子怎么诊断?我也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不好说!现在只看面积,只知道伤处不太大。”
“好!”
阿涴直接伸手开始撕,刚扯下一点,就听到他的抽气声,没有看他,她轻轻说了句,“忍着!”
他果断闭了嘴,一声不吭了。医生忽然道:“男生就是要刚强点。女朋友都不怕,你一个小伙子怕什么?”
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加大,扯动了连着的地方,他没有出声,阿涴轻咳一声,淡淡道:“医生,您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比较照顾对方。”
“哦!是我看错了,不好意思。”
医生也不好意思地笑笑,转眼又将目光投在了他的脚踝上。
她伸手正要触碰,他的脚却迅速离开,直直地盯着阿涴。
阿涴和女医生的目光同时定在他身上。他却只是看着阿涴说:“我还……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可以不要摸这里吗?就这样看就好了。”
“看?”
医生觉着匪夷所思,继而望着阿涴,“你朋友怎么会有这个怪病?既然不让摸,那骨头没事吧?”
他看着医生说:“没事。不痛!”
“好了,既然不痛,那就买一些跌打损伤的膏药,涂上就好了。”医生起了身,看着蹲在地上的阿涴。
“好!”将他的裤管别在上面,阿涴站起来。
“那跟着我来,我挑点药给你。”
跟着她到药柜旁选了些药,在前台付了钱后,阿涴拿着药包走到他身边坐下。
那个医生老远说了句:“你给他擦擦吧!反正也不让别人碰,轻一点,看他细皮嫩肉的,皮肤脆得很。以后,多让他晒点阳光,看着很虚弱!”
“嗯!”
阿涴应声,蹲下来撕开药包,开始用棉签沾在他脚上抹匀。
“小涴,我发现,你从刚才下车起,好像就不排斥我了。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你很开心?所以就接受我了?
你还说我们是好朋友,我真开心!今天,是我出生以来,到现在,二十多年,最是开心的时候。我希望,以后,我的人生,每一天,都有你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