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还是第一次有女生说他好看,怕是在和她开玩笑吧?这种模样,怎么也不像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好看的。
后来她才知道,确实是第一次。他虽然好看,但不喜欢和人相处,自然得不到别人面对面的夸奖。
又或者,别人背着他说,只是他没听见,再者是压根没在意。
“不用!”她背过身,语气淡淡,“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先回了,你也早点回去。”
说完,她便往寝室走去。
身后没有再传来他的声音。
她向前走去,没有回头。
如果当时能鼓足勇气看一眼,便能看到那人脸上心尖溢出的欢喜,便能观到他眼里的波澜涌动,身姿寂寥。
哪怕只是多看一眼,都会让她,变了些决定。
然,终归是没有。
阿涴的阿深,在那一刻,还没有到来。
萍水相逢,其实算不上什么缘分。
这次遇见,也许已再无见面的可能。有些东西,她还是不想去触。慢慢地,也会发现,她会习惯这样的生活。
**
她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他。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周末。她去另外一个校区买了点东西回来,在路上就碰见了大雨。
迅速往寝室方向走来,路过一栋教学楼时,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形,正斜斜倚在墙上,呆呆地望着外面的大雨。
站定,她的视线飘到他的身上。
恰在这时,他望了过来。
两双眼睛都装满了惊讶。
他们的见面,竟是以这样的场景,真是太……无话可说了。
她撤回视线,想往前走去,可脚步一点儿都不听使唤。
最终,她还是向他走去,停在了他的面前,一米处,断断续续地问:“同……同学,你……你是没……没有带伞吗?我……我只是问问。不打算帮忙的。”
“你结巴什么?”他低头笑了笑。她望着他沾了水的鞋子,又听他道:“是看到我很紧张,还是我很可怕?
不对,两种性质都差不多。你过来,真的只是想问问我有没有带伞,不帮忙?
你看我,全身上下,没有什么包,肯定是没带伞了对不对?然后呢?你打算干什么?转身离去吗?”
有些愤怒,她直接背过他,回:“是,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她听见他道:“你这人,还真是……还真是神奇。你就这样无情地走了,留我一个人淋雨?
要是感冒了没人照顾怎么办?要是一直下,下到午夜还没停怎么办?那我岂不是要一直躲在这里?你就这么狠心?”
“是的,不然,您以为呢?”她赌气地往前跑去。
都怪刚才一时心软,怎么就认出他了?
如果不是他,她或许在纠结了几秒之后,就会面无表情地离开,像是最冷漠的物种一样。
可是,脚步一踏开,她就想起他说的那些话。
这样说,他也是没什么朋友,所以就没人来接他。
要是真的一直下怎么办?步子停住,她还是又跑了回去,在他略显呆滞的目光里,冷冷说道:“要走还不走?位置哪里?送你回去。
先说好,不仅是你,换做任何一个陌生人,我都会这么做。因为我觉得,这是在积德,那样可能会让我多活几年。
你千万,不要想太多。”
他猛地钻入了伞里,顺手接过伞柄,不容置喙,而后轻笑着说:“我也没说什么,你这还是在欲盖弥彰。
是你想多了。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想什么,就是想赶紧回去,躺在被窝里,舒服地睡觉。”
她抬头看着他高高举起的伞,放弃了想要撑伞的冲动。这样的高度,不是她简简单单就能达到的,手酸腰痛。
她往边上挪挪,没说话。有人靠近会让她不适。
他忽然换了手撑伞,另一只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道:“你往外靠干什么?这是你的伞。我没淋到,你淋到了,那我是不是成罪人了?”
她的身体僵住,被他拖着前进。心头窜过阵阵不舒服,她扒开他的手,趁他不注意,冲进雨中,大声说道:“你自己打着伞回去吧!我不要紧的。伞的话,能还就还,不能还你就扔了吧!”
说完话,她就用了跑五十米的速度冲出去。她听见他大喊:“喂……喂,你怎么能这样……我不能这样啊!伞是你的……”
没人回答他。
冲进寝室的时候,全身都浇透了。
她换了衣服,开始擦头发。
脑中浮现他刚才靠在墙边的样子,不禁有些愣神。发呆了许久,直到手上的毛巾落了地,她才彻底回过神来。
拿出包里保护得很好的钢笔,她开始练字。
**
相遇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没来得及让人准备。
她以为她不会有第三次和他相见,实则不然。
不过是过了五天,他们又遇到了。
那天,不是滂沱大雨,而是反常的月光笼罩,风景秀丽。
她躺在学校里的亭子里睡觉,四周也没什么人,安静极了,十分惬意。
脑中思绪还是一如往常的烦乱,似乎找不到方向,看不清所有的东西。
总而都是一望无际的宽阔,有些困惑,难免焦灼。
脚不停地抖着,她瞥向一旁的树枝。透过半人高的灌木丛,她的眼神飘在天际的星空上。
即便过去了很久的时间,她还是能记起小时候,她常常躺在低矮的屋顶上,仰着头看着满眼星星,流光溢彩,月光闪耀,想象着未来的人生该是何种模样。
想想,她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然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可是,长大后,又会发现,当初想要成为的人,当初一直念念不忘的目标念想,都不过是稚子天真的思想。
现在会觉得,生活苦逼,前路漫漫,看不到边。
那句非常二的话说,谁的青春不迷茫,确实也有很大道理。
望着望着,亭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她没有回头,直到感觉到那个人进了亭子许久,再没有动静后,她才转过头,看过去。
夜晚的光线不好,那道人影又站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
她愣愣地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没有出声。
那人也没有出声。
初步根据轮廓身高判断,应该是个男生。
他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动。
气氛有些微妙。
她知道他也看着她,他可能也是知道她正看着他。
可是,他们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观察着对方。
由于长时间的注视,眼睛有些不舒服,她眨了眨,转过了头,索性懒得理会。
月光透过环亭,洒在她的的身上,很清冷,很浅薄。
她继续盯着天上的月亮,心思却移去了几分,警惕地注意着亭里的人。
“你……陌生人?那个喜欢躺在树下睡觉的同学?”
那道声音猛然钻进她的耳朵里,十分熟悉。
她想了想,不就是这几次遇到的那个男的吗?
急急转头,她扫视着他踱步,向她靠近。渐渐地,他停在了她的头顶,打量着她。
这下,他的脸就在离她几十厘米的地方。
隐隐约约,她看清了他的样子。几次见面,她早就能记住他的相貌了。
虽然还不是看得很清楚,总归是能确定身份了。
“你……无名君?”
她的嘴里冒出这样一句话。顿时,她想起了自己似乎做过一个非常可怕的梦。而那个梦的主人,不正站在她面前吗?
可是,她并不记得太清,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个无名君,一下子放入了她的记忆里。
“无名君?这个称呼倒是别致。同学,那我应该称呼你为什么?是高冷君?还是睡觉君?还是送伞君?还是好人君?
亦或者,我们直接用一个名字,直接都叫无名君。你为无名君2号我为无名君1号?”他没有坐下来,只是低头瞧着她。
有些尴尬,她迅速爬起来,坐正:“这个嘛,没必要这么较真。我们也就是随便见到而已,不用去在意要叫对方什么。
现在是文明的时代,淡淡地称对方为同学就好了。至于你说的陌生人吧……那次我们确实算是,这下也不算是。
所以,总结来说,同学,你可以不要这样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看吗?我很……不习惯。”
“哦,这样啊!”
夜晚,她的视力不是很好,实在分辨不出他脸上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又听他继续说道:“那,同学,既然又遇到了,你说,咱俩还是不是真有缘分?
一次两次是意外,那三番五次就是天意了吧?这样的缘分,难道还不值得我们交一个朋友?
我还记得,你的伞还在我那儿呢!上次干嘛跑那么快?像是我会吃了你似的。
莫非你是有什么厌男症,一碰到就会产生巨大的排斥反应,所以才会在我触到你的时候,一下子窜了出去,怎么也叫不住?”
脸上有些发烫。
她抬脚微微移了移位置,假装淡定地道:“额……这个嘛……这个,我也不知道。交朋友就算了吧,我不喜欢和别人交朋友。
呵呵!也不是有什么厌男症,可能有点精神洁癖吧!不太喜欢别人的触碰,你呢,也……也别想太多,我对谁都这样。不要介意。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真的吗?精神洁癖?这么巧,我好像也有呢!我也是第一次接触一个人,不知道要怎么样和别人相处。
如果让你不适了,那抱歉!”他坐了下来。
他们之间的距离维持了10厘米左右。心中很是难受,但她又不好明着挪一点位置,只是温声说:“没事。
这些,都是小事,你不必在意。我也觉得,自己不知道怎么和别人相处。那……你是来这里干嘛的?大晚上的,怎么会想来这里呢?”
他偏头看着她,令她局促不安。
她转开头,撑在背后的亭栏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月光打在脚下的阴影里,慢慢移动。虽然那点变化很是微小,几乎不容察觉。
她是一下都没眨眼仔细盯着才发现的。
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如玉石碰撞缓慢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出来走走。你呢?”
她方才眨了眨眼,轻声说道:“我们寝室刚才停电了,所以,一团黑,也没什么可做的,便决定出来走走,赏赏外面的风景。
长这个样子的黑夜,是很好看的。如果能珍惜一些,不辜负良辰美景,也算是不负时光了。
平日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出来瞟瞟。又或者,有时候连走出房门的心思都没有。所以想在愿意的时候,多走几步,多看一些。”
“嗯,你说得对。对了,你……你之前说的,你的外公的事,现在有没有觉得好受一些?”他看她的脸说道。
她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不禁有些愣神。顿了几秒,还是耐心地回他:“他……人死不能复生。他说过的,让我好好读书,将来做点有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