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分钟的等待,都用尽了她连绵的心力。
她怕她等不到他的回应,万一他不加呢?
可是她又怕他同意了,那她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手机放在面前的桌上,她靠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屏幕,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听。
时隔多年,她发现,她对他的喜欢,已经深到,刻入骨髓。
如果要她放弃什么,和他在一起,她自是愿意。
她经常梦到,他和她说,他其实是喜欢她的,当初那样对她,只是因为她与别人不同,因为在乎,所以才会选择伤害到对方。
无数次沉浸在这样的梦里,不愿醒来,生怕梦醒之后,发现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不想要屏幕熄灭,它暗掉的时候,她就点一下,它暗掉的时候,她就点一下。
直到等了三十六分钟,那幅聊天页面忽然弹了出来,显示他已经添加她为好友。
顿时,全身的血液猛地沸腾,“嚓嚓嚓”地发出声响,关节活动,像是被灌入了极大的力量。
她起身在屋里欢快地跺起脚,兴奋得转了起来。
跳了几秒,她又记起她还没有说话。
她猛地窜到沙发上,拿起桌上的手机看着那个页面。
在她手足无措不知干什么的时候,他发来了消息:“你是?”
仅仅是这两个字,便让她欣喜得发狂。
这是可以唯一接近他的时刻,不带任何她不想看见的疯言乱语,不是一出口就让她无地自容的脏话。
那些都成为过去,他说过,除了他,谁都不可以欺负她。
她可以只记住这一句。
她犹豫了几秒,想着要怎么回。
最终,还是怕他等不及,思考了一句“陌路人”发了过去。
她等了一分钟左右,那边又回:“陌路人?说吧,你是谁?一定是认识我的对不对?不认识我怎么加我?”
她的心提了提,在刚才一直傻笑的情况下沉静下来,慢慢想了几瞬,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随手一输,便加到了你,也许是缘分,我都觉得荒谬。事实是,这种小概率事件还是发生了。”
他:“真的?不是你诓我的吧?”
她在这头又谨慎地思考一下,才回:“不然呢?我跟你也不认识,没必要诓你。”
她虽然极少说话,但智商还可以,混个网友的身份,应该能不露出破绽。
他好几分钟都没回。
她有些慌乱,是不是,他知道了什么?
她点进自己的空间去看,果然看到第一个访客是他。
原来,他是到了这里观察。
她的这个号很空白,也就一两个陌生网友,就算他想察觉什么,也是不可能的。
阿涴拧了拧眉头,忽然见他又回她:“现在找不到蛛丝马迹,一看就是小号,就姑且信你吧!”
她忙说,带着些微忐忑:“你不必怀疑,也没必要说什么我应该认识你的话。
我对你的生活不感兴趣。我可能,只是太无聊了,现实太虚假,所以在网络世界里寻个慰藉。
但我是一个善良的人,我加你,不是想图什么。
我有个梦想,就是想去帮助那些生活有困扰的人,帮他们进行心理疏导,因为我喜欢心理学,学了一些东西,该学以致用。”
这个理由是真的。
她确实想要去拯救那些同她一样的人。
如今她尚且拯救不了自己,又如何拯救得了别人?
所以,这目前还只是,她想要接近他的理由。
她等了一分钟三十五秒,终于等到了他的回答:“嗯,这个想法很可以。”
她松了一口气,又假装问:“你现在还读书没有?”
既然是陌生人,便可以问一个寻常的问题。
他资料上的年龄,是他的真实年龄,她这么问,无可厚非。
他立即回:“上大学了。你呢?”
她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说:“你干嘛问我这个?我的资料显示年龄120岁,不怕我是一个老头?”
顿了一分钟,他才说:“那你是老头吗?”
她对着屏幕傻笑,手却快速地回:“我是老头。但是老头如果心理年龄和你一样,还是可以成为网友聊天的。现在网络世界这么可怕,你怕我骗你吗?”
隔了两分钟,他回:“感觉你不像是老头。你能骗我啥?应该不会。”
她琢磨着道:“其实我也是上大学,你大几?”
这次,他几乎是秒回:“大二,你呢?”
她在内心窃喜,激动地说:“真的?太巧了,我也是。”
隔了几秒,那头再道:“真的。你在哪里上大学?”
她吓了一跳,佯装高深莫测地说:“这个嘛,我都说不涉入你的现实生活,所以呢,我也不想,你问到这个这么隐私的内容,暂且跳过吧!”
他:“嗯,不说这个。”
气氛忽然陷入了僵局。
她想了许久,接下来该问什么,该说什么?
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他如今,是不是有女朋友。
可是,她又害怕,自己会不会做得很是急躁?
这样问是不是不太好?她想知道他的一切,哪怕是小到生活中再平淡不过的琐事,她都想要知道。可是这些,终归太过奢求。
她一个刚加的网友,他又怎么会放下戒心和她说这些?
可她一向执拗,在她寻常习惯的三分钟时间内回消息道:“听说上大学是谈恋爱的最佳时候,你交了女朋友吗?”
那头还是好久才回消息:“还没呢,你呢?你有男朋友吗?”
她笑了笑,专注道:“从前喜欢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可是人家不喜欢我,怎么办呢?所以呢,怎么会有呢?我可是很专情的。”
那头终于又快速说:“感情的事,又怎么能强求?也许可能,没有感觉吧!”
明明心痛,她却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你呢?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只有在她抛出她最真挚悲伤的话语才能博取他心中微许的不戒备,也好,把话题拉到她想知道的方面来。
顿了一分钟,他:“有。”
她的心在疼痛和狂跳之间徘徊。
她痴心妄想,她一往情深,她小心地猜测,也许,是她?可现实往往不堪一击,在她问了:“什么时候的事?”后,他缓缓应她:“高中时候。”
高中时候?那所有的故事,岂不是与她无关?
眼泪刷地掉下,周身力气仿佛被抽尽,她靠在沙发上大声哭了出来。
那她这么多年的等待和痴心,全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不是非要得到什么,只是突然知道这个消息,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到什么程度呢?
就算每日面对着现实里不想看到的一幕一幕,看到继父和于嫃的吵架,打架,她都没有那么难过。
就像是,她在这个世界里觉得唯一可以让她开心,让她振作的东西,倏然间就是泡沫那样难过。
他这样的回答,就仿若是,她在他人生中一点儿位置都不曾占据。
或者,是他厌恶到不能再厌恶的人物,不想见到的,打心底里排斥的,不喜欢的。
她一边哭一边回:“嗯,那她喜欢你吗?”就算她已经泪流满面,都快看不清手机上的键盘,还是急急回他。
她怕超过那三分钟,他就会觉得她这人没有专心于他们的聊天,不耐烦,不想和她继续说下去。
眼泪顺着脸颊落下,他还是在三分钟内说了:“喜欢吧!但我们不得不因为分隔两地,选择不和对方在一起。”
她的心像是又被狠狠地戳了一剑,正中心脏,不偏不倚,疼得厉害。
她一直很奇怪,凡事都不能让她心痛,除了他。
在她还未满20岁的时候,她就会因为一个男生而心痛,何其恐怖,何其荒唐。
最嘲讽的是,她在那个人的生命中,不值一提。
好像关于她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一切,也似乎,彻底与她无关了。
她抖着手打字:“为此,深表遗憾。那,就不打扰了。改天再聊,拜。”
她看着他回了“拜!”才关了手机屏幕。
她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宜和他聊下去,要不然还会一不小心,露了破绽。
她也不想显得太过亲近,浅尝辄止,如此就好。
她坐在沙发上哭了快一个小时,直到全身都没有力气了,泪水也落得差不多,才停了下来。
可是一想到他,她又像个傻子一样又哭又笑。
她想,她是魔怔了,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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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年。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回了学校,她还是依旧和他保持联系。
她经常在估摸着他不做什么的时候,找他聊天。
渐渐地,他就放松了警惕,会和她说一些生活中的事了。
这是她在学校里唯一的安慰了。
每每与他聊天,她就激动得快要飞起来,好想在寝室里打几个滚,最终还是,淡淡地坐在位置上,扬唇无声笑。
那个她等了七年多的男孩,终于又让她,有了接近他的机会。
她不想见到他,她害怕见到他。
可是,现在,她能看到他对她说,他们学校要举行什么羽毛球比赛,然后一个女生想和他组队,进行双打,他不知道怎么拒绝,想要听听她的意见时,她的心脏又“砰砰砰”的死而复生。
那颗沉寂了几年的心,又活了过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再无机会知道关于他的只言片语,直到现在,他好像在把她融入他的生活的时候,她的心情是欣慰的,活跃的。
聊天记录里,是她和他随便聊聊的话。
可是,她会去翻了一遍又一遍地看,好像不知疲倦。
无名生出的一种幸福感,把她黑暗的人生照亮。
这样一种生活,她想过到老。
可是,她没想到,快乐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
当那晚,他提出要加她大号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正是寻常不过的夜晚。
她正坐在书桌前,和他聊天。
“我们也聊了好久了,算得上是朋友了吧?”他那头突然发来话语。
她有些许慌乱,又觉得他说的没问题。他们确实聊了好一段日子了,两个月零29天。
几乎每隔几天就聊一次,大部分时间是她主动,后来他也会偶尔主动找她。
对他来说,或许没有什么特殊的,可对她来说,她知道他对她,是放松了戒备。
这是她求了许久的。
她一直计划着,不在他的生活里,那就在他的生命里。
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和她说,她和他一同承受。
她不开心的,她也可以和他说。默默地喜欢着,希望他不要发现。
有时候,灵魂上的慰藉比在一起而无感觉好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