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树蕙察言观色,立刻注意到罗娘的奇异神色,笑问道:“罗娘子怎么了,莫非我的话哪里不对?”
“那倒不是!”罗娘可不敢得罪东家,连忙摇头,“妾身只是想着,咱们刺绣小道,虽然也有不少淑媛着述在闺阁间流传,但那些都是自娱自乐的东西。拿来正经刊行,是不是有些……”
贻笑方家。
这个词她没敢说出口,但凌树蕙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罗娘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虽然大家都说针黹女红乃闺阁本事,但男人之中,没有多少瞧得起它,就连女人,也很少有真的将它看做一门艺术的。
大多数绣娘,只是迫于家境贫寒,才无奈投身于此,像原主姜琬那样将刺绣视为至高无上之技艺的,才是少数。
但凌树蕙不在意那些大多数的人,她只在意姜琬的愿望。
为了姜琬,她要把大多数人的观念都掰过来,让姜琬这样的人转而成为大多数。
罗娘,就是第一个。
“罗娘子此言差矣,绣与画可为同出一源,甚至有些时候,绣技比画技更加艰难。他们男人作画师,便能够称为国手,流芳百世。我们女人,为何就不能够如此呢。”
罗娘觉得这话有些道理,但是也有些过于自大了,不由为难地说:“能称之为国手、流芳百世的,想必百不存一。那些人能够成功,自然是有自己的本事。我们……我们这样的人,记忆也算不上多么出类拔萃,哪里能和那些层层挑选出来的男人比。”
这个罗娘的思维还挺清晰的。
凌树蕙微微挑眉,摇头笑道:“罗娘子未免太过于妄自菲薄,那些画师自然竞争艰难,可是绣娘之间难道就一片和谐?京中绣娘成百上千,能成为其中的佼佼者,罗娘子自然也是又本事的。”
“别的不说,您那一幅《重阳图》,不是被京兆尹作为寿礼送给太后娘娘庆寿了吗。太后娘娘还亲口夸过这图灵秀大方、浑然天成。如此荣誉,那些画师可没有过。”
她这一番盛赞,令罗娘很不好意思:“原来东家知道妾身这些虚名。”
“这可不是虚名。”凌树蕙意味深长地笑着,“罗娘子总是这样妄自菲薄,倒显得我有些不自量力、异想天开了。”
罗娘连忙摆手:“不不不,东家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东家的想法着实厉害,我这样的俗人,是怎么也想不出来的。我当年入这一行,也不过是想着混混日子而已,没想到误打误撞做出点成绩来,心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就是眼界问题了。罗娘子的想法也没什么错,只不过我这个人自小不安分的。”凌树蕙笑得更加温婉可亲,“总想着要做出一番比肩男人的大事出来,我们刺绣如此精巧,凭什么便不能发扬光大。罗娘子仔细想想,那些绣品可都是咱们呕心沥血焚膏继晷熬出来的,您当真不希望您的名字和它们一起流芳百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