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项城南门出城,在岔路口左转,再行半日便是雁回山。只不过这雁回山绵延百里,山路蜿蜒,常有野兽出没伤人,即便是成年男子入夜后也不会轻易进山,更何况是两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若不是山脚下的村民早在宋军攻城那日就收拾细软连夜逃跑,一准儿会有人将那两个孩子拦下,免得她们成为野狼野狗的盘中餐。
万幸,这两个孩子并没有进山,因为大的那个病倒了,正在一间废弃的土房中靠着窗根儿睡得极沉,小的那个则坐在一旁捧着馒头吃着,偶尔伸出脏兮兮地手指戳一戳另一个的脸。
“锦瑟——锦瑟——”
锦瑟的睫毛不安地抖动着,她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可那声音很远,似乎还带着恨意。锦瑟很害怕,她不知道那声音究竟要对她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对方似乎要将她拖进无底地深渊。
就在这时,四周火光冲天,一个被火焰包裹的男人抱着一个女人朝她冲了过来,锦瑟吓了一跳,转身想要逃出这件屋子,却不慎被门槛扳倒,随即脚下失重忽悠一下醒了过来。
“姐姐,你怎么睡了这么久啊?”华年扑闪着大眼睛,将手里啃了一半的馒头送到锦瑟嘴边。
可锦瑟根本吃不下去,她身上出了好些汗,靠着墙的背心处已经湿透了,那只被木桶划坏的手血污一片,伤口处隐隐泛着黑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华年将馒头塞回破布包,定定的看着她。
“华年......”
“姐姐!我在呢!”华年靠过来,张开胳膊抱着她将头靠在她怀里。
“华年,你去看看......看看桌上的茶壶里有没有,有没有水......”
“嗯!”小丫头郑重其事地点了下头,起身走到破旧的方桌前,却因为个子太小看不到桌面,她不禁有些失落,委屈道:“姐姐,我看不到茶壶!”
“找个板凳,爬上去看看......”
华年闻言有些为难,她认识板凳,可这屋子里没有板凳,只剩下一把只有三条腿的破椅子,椅子和板凳都是坐人的,应该差不多吧?如果她爬到破椅子上去,是不是就能看到破桌子上的茶壶里有没有水了?
华年两只小手抓住破椅子的扶手,努力了好久才将自己的小短腿送上去一条,她累的趴在椅子上喘了几口气,可还没等到她将另一条腿也送上去,破椅子就“咔嚓”一声变成了更破的椅子,她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椅子的残躯上。
她的手心被断裂的椅子划破了,有几根小小的木刺扎了进去,再加上胳膊、腿和小肚子一道摔了这么一下,疼得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华年的哭声让昏昏沉沉地锦瑟提起了精神,连忙扶着墙站起身,跌跌撞撞朝华年走过去。
那孩子还太小,从前又被爹娘照顾的很好,是以她什么都不会。在胡三那儿讨饭的那段日子,所有的事都是锦瑟在照顾她。比如半夜渴了,锦瑟会给她找水,一个人不敢去茅房,锦瑟就蹲在门口握着她的手。在锦瑟眼里,华年就如她必须要照顾的妹妹一般,因为在这世上她们都是孤身一人,只有相依为命才能活下去。
“姐姐!我好疼啊!”华年吸着鼻子将小手举到锦瑟眼前。
“没关系......没关系,揉揉就不疼了。”锦瑟的喉咙生疼,可她还是柔声安慰着华年,“姐姐看看......没事,我们把刺拔出来就好了。”
锦瑟知道,指望着华年帮她弄口水喝是不可能了,好在方才的噩梦让她惊出一身汗,脑袋清明了许多,等她安慰好华年再自己想办法弄点水吧。
又哄又揉了好半天,华年终于不哭了,锦瑟叹了口气用袖子帮她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然后捡起一根断裂的椅子腿将茶壶勾到桌边,可壶里并没有多少水,她只好提着茶壶出门再找点水喝。
“姐姐不要丢下我!”华年紧紧地抱着锦瑟的腿,说什么都不松手,锦瑟只好牵着她一道出去。
外头起了风,锦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一股凉气从脚底沿着后背和脖子只冲头顶,她忽然觉得有些困,脑袋又沉了起来。
幸好在现在是白日,不用担心有狼偷袭,只要宋国那些杀人狂不进山她们就是安全的,只等明日她的烧退了就立刻带华年离开。
为了躲避野兽,进村的时候她特意选了一间离山最远的土房藏身,自然也就与其他房舍有些距离。此时若是去别人家找水需要走很远,幸好这间土房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流过,锦瑟便将茶壶紧紧抱在怀里拉着华年朝溪边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冷风吹得她眼花,锦瑟每迈一步就觉得更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越走视线越模糊,最后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怀里的茶壶摔了个稀碎。
“姐姐!”华年惊恐地叫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村口已经停了一辆湖蓝色的马车,小姑娘的喊声似乎惊动了车上的人,短暂的慌乱过后,一只素手掀开车帘,有一身穿水葱色齐胸襦裙的女子探出头来。
她面若三月桃花,一双柳叶弯眉,双眼细长且媚,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方才的喊声并没有惊到她,反而十分从容地拉了一下歪斜的衣襟,然后从车上下来,朝回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小妹妹,你怎么哭了?”那女子蹲下身,看着扑在锦瑟身上一脸绝望的华年柔声问道。
华年闻声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怔怔道:“你是仙子吗?”
“我不是仙子,”女人轻笑出生,又问道:“这荒山野岭的,你们怎么在这里?”
华年觉得那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小时候经常在窗外那棵大树上唱歌的小鸟,让人心里高兴,于是忍住哭泣乖乖答道:“姐姐带我来的。”
“这是你姐姐?”女人将趴在地上的锦瑟抱在怀里,白皙的手覆在锦瑟的额头上,随即皱眉道:“怎么烧的这样厉害?”
她看着一脸懵懂的小姑娘,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姐姐生了病,若是不赶快找郎中诊治,可要出大事了。”
华年这才明白过来,当初弟弟也是这样发烧晕了过去,难道姐姐也要离开她了吗?不行,她必须救姐姐!可是她要怎样做才能救姐姐?她忽然想起当初娘是怎么带弟弟去看的郎中,于是她飞快地拔了一根草插在自己的头发里,看着眼前的女人道:
“仙女姐姐,你可不可以买了我,送姐姐去看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