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英雄本色

  翻过山头,豁然开朗。四周山岭无遮无盖,群峰拱卫相连。另有单峰壁立万仞,高耸入云,幻化光彩。其中半面石壁已凿开,平整光滑。山下乱石堆砌,河水稀薄。

  石滩处数百奴隶裸露上身,口喊号子,拉动板车颠簸而行。他们脚拴铁链,颈锁项圈,皆破衣喽嗖,面黄肌瘦。一举一动皆在守卫监视之下掌控之中。

  偶有晕厥掉队者,跪伏地面,来不及清醒起身,守卫皮鞭已至,哭嚎喊叫不绝。其余奴隶眼不敢视,嘴不敢言,稍有分神,亦会招来毒打。

  原来旧臣家眷圈禁于此劳役,老弱妇孺皆不放过,动辄遭受兵卒叱喝鞭打。景遥强压心中怒火,缩进隐蔽丛林,伺机行事。

  不远处有女子衣衫褴褛,形容枯槁,正捣腾一口大锅,锅中烂菜馊饭翻滚,气味腥臭刺鼻。

  景遥探出半个脑袋,逼音成线,“姑娘,可要逃离这是非地?”

  心中声音泛起,女子手中动作骤停,睫毛微颤,大惊失色道:“谁?”

  声音响亮乍耳,险些惊醒守卫。景遥暗自咂舌,不得不谨慎缩回。片刻过后,待确定无人发现,他再次心里传音,“吾乃天虞散仙,你莫声张咋呼,你我心语交流。”

  女子方知自己莽撞,连连点头致歉。

  神仙老爷,救我等性命!

  吾正有此意。须费些周折,你可愿配合?

  女子神情悲戚。身为罪臣家眷,男子多为苦役、流放、充军,女子充入教坊司为舞女、军妓、或奴隶,永无翻身之日。这地狱般的生活,一天都过不下去。她使劲点了点头。

  将此迷药放入锅中,食入者一个时辰后会昏睡不醒,吾再施法带走你们所有人。

  景遥将迷药置于山头立柱,抬手在女子背后锁一道印记,转身悄然离去。

  女子找到迷药,拳头紧攥,“上仙保佑……”

  浓墨污星斗,晦云掩月光。山间浑沌,如同天地始初。

  阴暗之中,景遥跟随印记牵引,探至天虞山顶峰半山腰的一座天然山洞。洞外悬崖峭壁,数十军帐散落谷底。洞内火光攒动,几百苦役躺倒满地。

  他取出袖里绵针,默念口诀,一根化百根,精巧细针敲开禁锢苦役的锁链。

  景遥正欲施法搬离苦役,冷不防一股强劲风力袭来,将他直接卷出洞外。

  景遥囫囵翻身,跃至云头。放眼望去,那人黑纱蒙面,身穿土黄锦袍,腰缠朱红绅带,浓眉似剑,目光寒凉,正收起卷云之法。

  蒙面人冷笑道:“我道为何今日香火凋零,原是信众被你这小魔迷了心智。”

  景遥厉声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蒙面人回道:“此事与你无关,少管闲事!”

  他张了张嘴,声若惊雷,只听“轰”声巨响,右手结出一道佛家法印,不断涨大扩展。天地相容,铺天涌出。将景遥罩在其中,四条光带环绕四周,吸取魔力修为。

  景遥不为所动,双手胸前结印勾连,化作魔界莲花。漆黑眸子火光尽显,莲花释放炽热力量,一方天地渗出地狱火焰。结界催枯拉朽,倾刻销毁。

  蒙面人目光愕然,对方既然以火为攻,欲与之火力抗衡。他左手二指凝聚真气,从右臂膀滑向右指尖,驱动真气前行,一条赤龙现出真身,缠绕臂间。赤龙口吐火焰,火舌呲呲奔景遥而来。

  见对手放出火龙,景遥知道再用火攻,将毫无胜算。他回手招出七星紫金刀,暗红色魔息缭绕,武动乾坤,脚踏七星,布阵集结。刀光剑影,风雷霹雳,迎战赤龙。

  电光火石间,赤龙金刀相遇,纠缠不分。神魔力量碰撞,掀起巨大风浪。漩涡中心,针锋相对。神龙摆尾,龙吟震荡,强烈音波似涟漪散开。

  景遥只觉脑中浑沌,四体生寒,单凭本能旋动刀柄,刀意迅捷猛烈,生生剐下赤龙身上一道龙鳞。

  赤龙吃痛,尖利爪牙抠住他右手臂。景遥紧抿嘴唇,额头汗珠密密,左手捏诀,召出至寒火焰灼烧龙身破鳞之处。火焰阴冷蚀骨,赤龙全身抽搐,粗大筋骨外突,行动渐缓。

  蒙面人见赤龙败退,忙十指结印,念念有词。神龙应声化鞭,长达九尺,通体红热。

  景遥单刀直入,环环相击,金刀碰触长鞭,火星迸射。

  忽然蒙面人假意佯攻,一个回转翻身,收起龙鞭,捏诀乘风遁逃。

  景遥真气浮动,气血虚空,若非救人强撑意志,恐怕早已晕阙。见敌人败逃,他终支持不住,跪倒在地,大口喘息。

  蒙面人来历不明,分明是佛家修行。神仙不得干扰凡间,此乃天规。蒙面人何故至此?

  如此说来,山脚五行迷魂阵也是蒙面人所为,故意伪装成道家术法,但模仿拙劣,只习得浅薄基础。此行意欲为何?

  天虞山大兴土木,开山劈石,是为哪般?佛家又在这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谜团重重不得解。

  顾不得这许多,救人要紧。景遥一瘸一拐进入洞内,念动口诀,放出清蕴莲花阵,红莲当头映照,金光扫过,人皆消失。须臾之间,又集体出现在百里开外的听雨客栈。

  景遥环视四周,忽然想起什么,他隐匿身形,钻入谷底军帐。

  夜幕重楼,掩藏丛丛花间。雕花窗棂间透出算珠声声。烛光摇曳,修长人影投落壁上。

  掌柜的打着呵欠,吩咐小二准备打烊。小二正欲关门,忽然大喊:“……掌柜的……救命……”

  掌柜的一听,以为贼寇上门,连忙叫精壮厨子抄家伙。他奶奶的,没两笔刷子敢在荒郊野岭开客栈?

  厨子双手握着两柄长刀,一路从伙房奔来,高声叫喊:“哪里有贼?”

  小二擦擦眼睛,战战兢兢道:“不是贼人,掌柜的快来救命。门外黑压压躺着百十来号死尸。”

  掌柜的呵斥:“休得胡说!三清在上,怎会有这种邪事。”

  夜色黝黑,薄云散去,一轮圆月散出黄色微光。死尸似受暗黑邪力牵引,向客栈正门匍匐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