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只能有一位,所以在决定要坐上那个至高位置上的时候,我便知晓,自己是要做个孤家寡人的。
当时倒也不觉得做个孤家寡人有什么不好,只要坐在那个至高位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好了,其他人是生是死,与我何干?就算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只要挡了我的路,我依旧可以亲手将他们送到地狱去。
我从小便没有什么共情能力,所以对我来说,感受不到什么悲喜。只要我觉得痛快就行了,旁人的什么情绪完全不在我的思考范围内。而这人生最痛快的,莫过于坐在那个皇位上了吧,成为天下之主,便可以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了。
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从一开始,我便策划了宫中所有人的死亡。我生性便对周遭一切感情都漠然,这在某种程度上,倒是成就了我的计划。
感情这个东西,我一直觉得是累赘,看着那些人因为一些情爱之事犯蠢,我便觉得很是可笑。我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为了些莫须有的期待,去做出舍弃自己生命的事情?有时看着他们扯着我的裤脚跪地求饶,我不觉怜悯,直觉他们实在是愚蠢的厉害,愚蠢的让我觉得,放过他们都像是对我的侮辱一般。
我一直都觉得,感情这个东西,是不必要的东西。没有共情能力的我,一直都觉得,这并不是个缺陷,而是恩赐,每每看着别人因为那些感情之事犯蠢,我便愈发觉得自己幸运。
如果一定要比喻那种感觉的话,就像是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光明的人,看着别人因为那丝光亮趋之若鹜,便实在是万般不能理解。
是因为光明不重要吗?
不,而是因为那人,从未见过光明,从未触碰过温暖。
若一直是这样也就好了……
一直这样,对于这些七情六欲之事,完全无一丝共鸣也就罢了,可突然某一天,我便像是开窍了一般,随着一些记忆被唤醒,我的情感,也开始渐渐复苏……
而那时,许多错误已经铸成,以人命为代价的错误,便是再后悔再愧疚,日日焚心,也再找不到弥补的方式。
唯一庆幸的便是,这个世界上,还留下一个亲人……我本是想要杀她的,若不是那日和南辰御以玩笑的方式打了个赌,那一日,我便真的杀了她了。
南辰御说,西尘幽已经知晓他的身份了,我不过考虑片刻,便决定以最快的速度让她离开这个世界。
她如今手里的势力不容小觑,我本也想与她慢慢缠斗,但很显然她的成长速度超出了我的预期。趁着现在她还未知晓我的身份,对我没有防备,我只要将她杀了,再嫁祸给西秋锦,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拿走西凰的一切。
原本计划已经定了,可偏偏南辰御说要留她一命!
留她一命?怎么可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算是知道南辰御这家伙原本作为南齐的准太子,为何会狼狈的逃到西凰,苟且般的生活了。
便连一个原本便知道是利用的女人,也能这般妇人之仁,南齐有了这个的皇储,还真是怪让人感到可惜的。我是坚定了要杀她的心,而南辰御也是坚定了要保她,他好不退让的模样,现实如果我不答应,他就要和我决裂一般。
看,他辛辛苦苦、卧薪尝胆了这么久,从南齐到西凰,被人轻贱被人辱骂被人追杀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成功了。只要我们合作到最后,他便做他南齐的王,我便当我西凰的皇,所有欺他辱他的人,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种结果,想想就痛快不是吗?
可他竟然不惜为了一个女子,想要与我决裂?!
感情啊,果然是个让人丧失理智的东西,再强大的人,只要有了这个弱点,便不足为惧了。
我心里对他的提议不屑不顾,可现在毕竟还要用到他,他疯了,我可没疯。但若是就这样将西尘幽放了,我也不甘心,于是到最后,我们打了一个赌。
南辰御说,我在西尘幽心里其实有些份量,我不能真的将所有的亲人都杀光,孤零零的坐在那个高位上。
其实我倒是无所谓,本来高处就是不胜寒的,我并不觉得一个人坐在那个位置上有什么不对。直到南辰御说,无故人看我登上高位,便犹如锦衣夜行,我一想也是这个理,便与他打下了那个赌。
我以为这是我的必胜局,可南辰御的信心似乎并没有比我少多少,我便只等着到了那日,看他的笑话就好。
我没想到他会赢。
就如我根本想不通,那时候,西尘幽为何要跑过来,将我挡到身后,独自面对南辰御的火枪一般。
有些事情很奇怪,当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时候,便只觉得愚蠢可笑。可是当有一个人用生命来保护自己的时候,便又不觉得她又多蠢了,心中反而升起了些其他莫名的情绪。
但是情绪并不明显,我倒是也还能按捺住,也还能按照原计划般,给了她一刀。
面对她惊愕到瞳孔震颤的模样,我面上装作不在意的笑盈盈的与她说着话,心中却终究还是有些疑惑的情绪在里面的。我与她第一次见面之时,便刻意亲近,可她对我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哪怕我假借辅佐她登上皇位为名,她表面与我亲近,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知识都倾囊相授,可骨子里却好似并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就算是那个连我都觊觎的皇位,有时候借他人之口试探,她也并不恼,就连对那个人人都趋之若鹜的皇位,都好像可有可无般。
我便想着,这般骨子里就冷清的人,该是做不出什么疯狂的事情的。但她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竟然能冲到我的前面,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有时候吧,有的疑问,你当时解不开,越到了后面,便越变成一个难以放下的心结。我活到至今,因没心没肺,无情无爱,倒也从未遇到什么心结,就连皇位,我都得到手了,好似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却未想到,西尘幽当时将我保护在身后的背影,竟成了我后半生至死也未解开的心结,而我在她护了我之后,那一刀,也成了我一辈子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