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屋中一身夜行黑衣的萧冽神色深沉,坐于桌边,手拿茶杯,放于嘴边,似喝又不喝,神思恍惚。
他第一次不想克制不想隐忍,而是按耐不住自己,夜探迦府。
他想走进这个惊才绝艳之人,想多了解他,这是一个有着怎样命运的人?在他身上,看不到被生活亏待和伤害的痕迹,有的只是春风沐雨和乐观明朗。
即使迦渊病重,也丝毫不见迦陵的哀思,萧冽深信,这并不表示,他对他的父亲丝毫不关心,恰恰相反,据打探来的消息,迦陵深爱他的父亲,更懂他的父亲,所以在爱面前,他所表现的是尊重与理解。
萧冽从未有过如此清晰而强烈的感受,不需要一言一语,而是他站在那里,竟然就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
从第一次酒楼相遇,到暗夜相救,再到酒楼相遇,两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遇,这说明了什么?
看到迦陵刻意的回避以及非常明显的不想过多的和他有任何牵连时,萧冽久未起波澜的心境,竟然有了一丝失落。
萧冽发现在他二十五年的生命中,似乎又多了另一种情绪,这种情绪非常微妙,时隐时现,忽高忽低,软软的,酥酥的,淡淡的,热热的,让他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这种感受让他那冰冷的血液里,有了一丝温度,让他觉得活着竟然是一件比较有意义的事情。
这黑暗多年的世界,仿佛有了光,有了盼头,仿佛看到了那复仇后的满目荒夷,将会被一种奇异的情绪所替代,不管是什么情绪他现在只想抓住他,如同溺水的人,拼命只想抓住眼前这个希望-那个奇异的少年——迦陵。
这多年的经历,让他练就了一副刚毅果断而又深沉的个性,沉默寡言的个性下,是杀伐决然的行事风格,对于迦陵,他势在必得,而在抓住他之前,他要做的事情很多。
包括对迦府的调查,根据搜集来的情报,他知道迦陵有一个不同凡响的父亲,还有一个神秘的师傅,种种机遇造就了他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行举止,也形成了他独立特性的个性。
他还知道,迦陵还有另一个身份“玉面小飞侠”,专门劫富济贫,他在迦陵的身上看到了江湖侠义,锄强扶弱的“勇”。
这段时间里,他还在帮助他的表哥筹划茶楼事宜,而那些新颖的话术,稀奇的点子,又让萧冽看到了迦陵身上与众不同的“智”。
这样的迦陵,让萧冽如同发现了一座宝藏一样,越挖越多惊喜,早在瓮城,郭少荇曾经和他说过江城的情况,还特意说了迦府迦渊。
当初迦渊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深谋远虑,眼光高远却又深藏不露的奇人。
萧冽多年来在帝都暗暗部署的产业,部分与迦渊有一些渊源,世人都以为迦渊是江城首富,而萧冽却非常清楚,迦渊的产业遍布全国。
只不过自打去年起,不知何故,迦渊竟然将遍布华国的产业全部出售出去,除了江城,也仅剩下帝都的一座“辩机楼”。
而这一处“辩机楼”,除了正常的酒楼营业之外,主要是给江城到帝都赶考的学子提供免费的食宿。
想到迦陵便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自然是不平凡,经过几次直接或间接的接触,可以看到这少年心性明亮豁达,聪慧天赋极高,智勇双全。
这样的人,对萧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不论是有助于他的计划还是有助于他的人生,萧冽如同在深渊里,看到了那当头的月光。
如果说,仇恨是一种慢性毒的话,那么迦陵就像那唯一的解药,他从未有过这种想要靠近他的冲动。
即使,这个少年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他却笃信,这个少年可以拯救他。
他以为他的人生将在暗无天日中滑行至终点,不想从第一次见到他,他那枯燥的僵硬的人生便有了裂痕。
萧冽第一次看到迦陵时,便不由自主的心生欢喜心想亲近,那种难以抑制的舒畅与喜悦,当他给他挽发时,让他想起幼年时,最爱嬉闹母妃的头发。
喜欢母妃云丝披散后,揪着一小撮头发然后靠在母妃的肩膀上,满足和温暖的睡去,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清晰的记得母妃身上有着淡淡的梅花香,虽然清冷,他却觉得柔软而温情。
还有五岁时,因为特别喜欢母妃那一头乌黑如墨的头发,就小大人般的学着帮母妃挽发,然后将母妃最爱的梅簪,别在发髻。
当那个柔弱却又坚强的女子,满身鲜血躺在地上时,幼年的他不知所措,恐惧而哀恸,只能无助的大声哭泣。
久远的回忆突然扑面而来,那悲痛的情绪让萧冽似乎又回到那日血色残阳下,母妃用最后的力气,告诉他一句话“冽儿,记住娘亲一句话,只有在乎的才会伤害到你”。说完,便含恨而终。
“你在乎的才会伤害到你”也正是这句话,让萧冽面对自己喜欢的,在乎的东西,会变得特别的隐忍克制,五岁的幼儿在一夜之间,忽然变得冷情冷漠,他似乎对一切都不再那么好奇,那么热忱。
因为他知道,越是喜欢越是在乎的东西,一旦失去的那种痛苦,会让你痛不欲生;
比失去更可怕的是你在乎的东西,甚至有朝一日会反噬你,伤害你,先让你拥有,然后再剥夺!这才是最大的伤害。
郭少荇有时都会觉得这多年好友,把自己层层包裹的密不透风,虽然猜不透他心里所想,但是他深知萧冽的本性,赤城忠胆,不离不弃。
如今萧冽对迦陵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后,似乎看待一些事物的感觉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同今夜当他在迦府看到少年沉沉睡去的样子,竟然让他有了一丝久违的安心。
他久久的站在床前,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迦陵的熟睡样子,当看到似乎在梦中惊蹙的的迦陵时,他想都没想,便要上前抚平少年皱起的眉头,不料却被室内丫鬟惊扰。
匆匆离去之时,又因看到那月光下,院门竹林下,悄然绽放的一朵娇俏的野花时,心生怜悯,而将正要踩踏野花的夜猫赶走时,却被夜猫碰碎了花盆,而惊扰了屋中人。
萧冽走入院中,负手看着天空,无一丝星光,漫漫长夜,无边黑暗,突然远处隐隐传来几声犬吠,猛然刺破了这寂静的夜晚,萧冽突然觉得这个世间,有一个惦记的人,这个感觉竟然出奇的美妙。
这一夜跌宕起伏,似乎入睡没多久,便已天亮,迦陵有点昏沉,想多睡一会,于是便翻身躲入被中,继续睡。
迷迷糊糊之间,似乎听到门外十分吵闹,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于是迦陵很无奈的唤来米苏
这屋外为何如此吵闹,你去看看,若是闲杂人嬉闹,赶紧让护院驱赶散了去,吵得我觉睡不成。
米苏这边忙应了迦陵,正待朝前厅走去,便与一人撞了一个满怀!米苏猝不及防被撞摔倒在地,抬头一看,原来是饼干!
米苏破口大骂:“你这个小子,昨晚睡得像个死猪,院里有点声音你都不知道,现在这么慌慌张张的,这要干嘛?”
说着便逮住饼干,一顿绣花拳头便轮了上去。
“哎呦,别……别打!别打了!我的米苏姐姐,出大事了!出大事了!”饼干边躲边叫道
“出什么事了?”听到饼干惊慌不作假的语气,米苏不由得停了下来,忙问道。
“咱们迦府门口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