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医生惊讶的看着坩锅里的颗粒,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枚透镜放在眼前仔细瞧了瞧,“竟然是它。”
“你知道这是什么?”洛雅问。
“教廷曾经赐予我一瓶作为研究。”格雷医生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不自觉的露出了骄傲的神色,“据我所知这种材料极为稀少,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看到。”
“做什么的研究?”
格雷医生思考了一下,碍于性命的压力最终选择实话实说,“这种颗粒带有剧毒,仅仅暴露在空气中都可以让周围的人中毒——我就是进行解毒剂的研究。”
洛雅看了一眼银色液体上那片薄薄的隔离层,又看了看保持沉默的霍格,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滋味。
格雷医生的到来拼上了拼图的最后一块,治愈药剂的研发终于进入了正轨,一切似乎都在好转。
但在隐秘之处,不为人知的异变正悄然出现。
最初是某个曾经参与看护兽人少年的德鲁伊毫无理由的高热不退,任何治疗都无法阻止这种异常的高烧,疾病让他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弱,直至陷入昏迷。随后未知的高热与昏迷像是连锁反应一般迅速散播开来,他们或者曾接触过兽人少年,或者曾接触过生病的德鲁伊,强壮如兽人亦无法幸免,等德鲁伊们意识到不对,竟然已有三分之一的人受到了感染。
而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两天而已。
消息传入研究室,巴克斯捏碎了一只铸铁的砝码,虽然他很快镇定下来,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正强压着内心的焦躁。大家这才想到,作为最先出现征兆的铁牙部族,恐怕已遭遇了比这更为严重的危机。
德鲁伊们传达了圣树的关切,巴克斯摆摆手,表示自己在药剂完成前不会离开。他很清楚,如果没有研发出治疗药剂,即便赶回去也无法解决问题。巴克斯紧绷着脸,手上的动作比往常更快。
研究者们加快了速度,而德鲁伊们也迅速采取了行动,他们把所有生病的人隔离起来,然而这只能延缓疾病传播的速度,隔离区的病人无法得到彻底的治疗,在持续的疾病中耗损能量。他们迅速衰弱着,每一个人都变得瘦削和苍白,然而却无法死去,濒临死亡的气息始终萦绕在他们身上,却顽固的保持着最后一丝生命力,直至每个病人都近似一具活着的枯骨。这种可怕的疾病把生存变成一种酷刑,折磨着隔离区内外的所有人。
娜奇拉坐在研究室的门外,这几天翡翠森林处处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法师一直在研究室里,尤金斯也整天的守在研究室里寸步不离,他说要看守格雷医生,免得对方逃跑。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治愈药剂的研发进度,娜奇拉同样担心着,坐在地上看着那扇门发呆。
忽然,门开了。
巴克斯像颗炮弹一样冲出研究室,白袍的洛雅紧随其后,他们像风一样的出现,又像风一样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娜奇拉还来不及反应,法师已出现在她面前。
他低头看着她,伸手拉她起来。
娜奇拉顺着法师的力量站起来,兜帽下法师眼底的青黑比往常更深,他似乎几天未曾合眼。
“为什么没有人关心一下辛苦的尤金斯。”尤金斯看着他们的互动,感觉心灵受到了暴击,他看向身后的格雷医生,“看来只有我们互相安慰了。”
“你说过药剂完成就送我回去的!”格雷医生抗议道,“你不能不讲信用!”
“当然,当然。”尤金斯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药剂已经完成,你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这真是近日来的最大喜讯,经过小范围的试验之后,这种药剂被确认能够解除枯萎诅咒的污染,病患们陆续从疾病中解脱出来,但是他们暂时也无法完全恢复健康,毕竟这种诅咒造成的虚弱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恢复的。阴霾并未从翡翠森林上空散去,每个人都意识到了这种诅咒的真正作用——它能够在短期内让大量士兵失去战力,并且即便他们得到了救治,也无法继续战斗,在一场真正的战争中,这几乎足以决定胜负。
很快,巴克斯提出离开,橡树圣者为他准备了足够的药剂,并派出四位专精治疗法术的德鲁伊跟随,其中就有曾教导过林奇的导师培鲁德。
“求您了,圣树。”林奇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哀求,“让我和培鲁德导师一起去吧。”
“林奇,这不是游戏。”培鲁德不赞同的看着他,“铁牙族也许发生了严重的病情,我们必须全力以赴。”
“我不会拖累你们,我也曾经完成过艰难的任务。德鲁伊这个名字对我从不是游戏,培鲁德导师,请您聆听我的心愿!”林奇罕见的没有退缩,他直视着导师的双眼,无穷的勇气在他心中鼓动,他想起成为一名德鲁伊那天,在圣树注视下发出的誓言,“以森林之名起誓——我将与自然之心同在,用力量守护自然与希望!”
四周一片寂静,巴克斯呲出獠牙笑了笑,而培鲁德竟然一时词穷了,他看着眼前的弟子,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长大。
圣树发出一阵舒缓的笑意,仿佛掠过林间的松涛,“你当然可以去,我的孩子。”他把脸转向霍格等人,“很抱歉——能否请你们护送德鲁伊们前往铁牙族?”
“当然。”尤金斯彬彬有礼的行了个脱帽礼,“我们怎么能拒绝圣树的托付。”
他们并不感到意外,当初来的那一队兽人是第一波被感染者,幸存下来的只有两个作为萨满护卫的高阶战士兽人,而德鲁伊中的一部分此刻还躺在治疗室里,另一部分在看护他们——这明显人手不够。
听到他们的答复,圣树深深的吸入一口气,他的四周散发出朦胧的绿色光芒,那些光芒缠绕住他们,融入他们的身体,然后消失。
尤金斯打了个响指,他感觉到自己的目光变得更加敏锐,身体更加轻盈;霍格感受到自然元素的亲和,之后他使用以植物为媒介的法术将会事半功倍;而娜奇拉——
她什么都没感受到。
那股湿润的气息仿佛一场小雨,转眼消失不见。算了,她摇摇头,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自然之心的加持没有作用,也不是什么好奇怪的事。
慢着,似乎也并不是全无改变。
她抬起头,虽然依旧是那样的森林,那样的阳光,但一切仿佛被抽掉了一层毛玻璃,所有东西此刻更加真切的展示在她的眼前。她鼻息中传来金盏花的香气,夹杂着松木的气息,它们乘着清润的微风包裹住她,从她的每一寸皮肤中进入,又从全身逸散而出。她不再是这些鲜活风景的旁观者,她真正的融入其中,成为这自然的一份子。
娜奇拉摸了摸心口,那里似乎多了一丝厚重而澎湃的力量。
在察觉到这个事实的一瞬间,她的耳边响起了一种声音。
“喀啦。”
仿佛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在身体深处回荡,有什么破碎了,又有什么得以新生。
娜奇拉低下头,她的目光奇异的穿过胸口,那里没有心脏,只有一枚钥匙跳动着。
不,那并不能算一枚完整的钥匙。钥冠中央的宝石,下方的钥身以及那些精妙的纹路一片灰暗,仿佛能够激活它们的能量还未出现。
然而在钥匙最顶端,翠绿色的钥冠闪耀着光泽,无数绿色的树叶围绕着它跳动,交织成一曲奇异的舞蹈。
娜奇拉在那些叶片中看到了身穿绿袍的德鲁伊洒下种子,橡木杖震动地面,种子们拔地而起,那里很快变成一座森林,往来的行人们在林荫下乘凉,孩子们在灌木丛里找到甜蜜的浆果,鸟儿们在斑驳的阳光间鸣唱,在那些树木中的某一棵里,自然之心勃勃跳动。
自然在她体内流淌,娜奇拉伸出手,一枝小小的绿色藤蔓从她掌心发芽,那嫩绿的植物像螺丝一样顺着她的手指攀爬,最终在指尖开出一朵粉色的小花,然后整株藤蔓化为乌有,仿佛从未出现过。娜奇拉灵活的支配者那一丝带有自然气息的力量,如同天生就知道该怎样做。
那是自然之心的馈赠。
霍格忽然回过头,他刚才感应到娜奇拉有一瞬间消失了。
空气中的震颤渐渐消失,橡树圣者睁开眼睛,尤金斯等人感谢了圣树的礼物,自然之心的加持将让他们受益匪浅。他们整装待发,格雷医生会留在翡翠森林等待他们回来。一切都准备妥善,他们与兽人们一同启程,向着铁牙族的方向出发。
临别时,林奇向着圣树的方向挥挥手,他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的导师培鲁德在身后看着他,欣慰的看着弟子的成长。
“林奇,我亲爱的孩子。”橡树老人看着林奇离去的背影,“我看到你身上那巨大的力量,已经破土发芽。”
——
娜奇拉一行跟随着兽人的脚步,他们很快发现巴克斯带着兽人们行进的很快,一种急躁的情绪弥漫在兽人之中,他们似乎异常忧心。尤金斯好奇的上去搭话,“嗨,朋友。”他自来熟的搭上兽人战士的肩膀,“你们在担心什么?我是说——你们实在有些太过焦躁了,当然,我非常能够理解你们对于同族病情的担忧,这是一种宝贵的感情。”
兽人战士打掉他的手,獠牙危险的晃动了一下,“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压低了喉咙咆哮着,“那些肮脏卑劣的爬行种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群狡诈的冷血动物会趁机夺取我们的领地,践踏我们的同族!”
从这位兽人战士夹杂了各种辱骂诅咒词汇的叙述中,大家断断续续的猜测出了大致情况。
铁牙族并未那一片区域的唯一部族,蜥蜴人与他们生存在同一片土地上,并且对兽人的领土虎视眈眈。
蜥蜴人毫无疑问是晨曦大陆上最为臭名昭着的种族之一,他们生性凶猛狡猾,具有很强的侵略性。更重要的是,这个种族生存本能极强,他们会以各种低劣险恶的伎俩对待敌人,只要能赢得生存之地,他们会不择手段。
在自己的隔壁有这样一个邻居,毫无疑问不会有什么良好的感受,两族之间的交恶几乎从刚踏上这片土地就已经开始,然而兽人彪悍的战力让蜥蜴人在数十年间始终未能占到便宜,最近的一次交战更让蜥蜴人损失惨重。此后的十多年,双方虽然时不时有些小摩擦,基本还算维持了表面上的和平。
然而此刻留在领地中的兽人们很有可能毫无回手之力。
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让尤金斯他们心里打了个突,行程还在继续,每个人都默契的加快了脚程,迎接即将到来的危机。
而在遥远大陆的另一边,庄重肃穆的圣殿上,三名身穿白袍的祭司正在交谈。
“距离圣子传回消息已经有近一个月了。”其中最年长的一个开口道,他威严的看了其余三人一眼,“我们是否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圣子的回归。”
另一位祭司回答说:“药人的研究已经进入最后阶段,毁灭爆弹也进入实战的练习,至于与游离势力的合作——”他看了身旁的同僚一眼,“也在进行中。”
“进行中?”年长的祭司眯起眼睛,看了那个一直沉默的祭司一眼,“菲利普,你掌控着药人的研发工作,难道不对自己擅自出借药人一事作出解释吗?”
名叫菲利普的祭司抬起头,面色如常的回答道,“这是为了合作需要表达的诚意,大祭司,您应该知道,铁牙族是上次战役的中坚力量之一,我们正可利用蜥蜴人进行清剿。”
“希望如此。”大祭司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他很清楚菲利普在白衣祭司这个位置上做了多久,然而有野心又如何?只要自己存在一天,他就永远别想再进一步。
三人互相微笑着,光明之神的圣象耸立在圣殿顶端,庄严而悲悯的看着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