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木桩的体型很大,一共大概有六七个,敦实的在泥潭后排成一排。除了这些,四周没有任何可以称作是房屋的东西,娜奇拉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看着玛希,希望对方能解答一下眼前的状况。
“我们这些幸存者就住在这里。”玛希挺起胸膛,“我们把这里称为——瘟疫泥穴。”
她带着娜奇拉走过泥潭上的木桥,来到一个半人高的粗树墩前,提起上面的盖子。
盖子地下露出了一个圆形的空洞,旁边还能隐约看到露出的木头梯子。
娜奇拉这才明白,原来那些树墩就是房屋的入口。她顺着梯子爬下去,里面的空间很大,四周的空气充斥着一种淡淡的怪味,像是放了几个月的咸鱼腐烂之后的味道。
玛希在她身后爬下来,顺手盖上树洞的盖子。周围的光线顿时暗下来,墙壁上亮起莹莹的微光。
“怎么样?这是我在森林里找到的一种叫夜光菇的玩意儿,碾碎之后的汁液涂在墙上,就能保持一段时间的照明。”玛希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骄傲,显然对自己的发明十分满意。
墙壁上的光芒虽然微弱,但勉强还能看清周围的东西。她们沿着通道往里走了一段,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宽敞的洞穴。
这里应该算是个房间,里面摆放着桌椅,床铺和一些锅碗瓢盆,家具虽然陈旧却很整洁,显然日常都有人在居住着。房间的顶上还有几个透光的孔洞,外面的阳光可以透过小孔洒下来。有其他几条通道从房间四周延伸出去,显然附近还有更多这样的房间。
“丽琪阿姨,我回来了!”
玛希高声喊了一句,洞穴深处传来一阵响动,一个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从隔壁的房间走出来。她看到娜奇拉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见到陌生人,表情变得有些局促。
“玛希,这位是?”她突然看到了玛希脖子上的伤口,尖叫了一声,“玛希,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我没事。”玛希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丽琪阿姨,这是娜奇拉,是她在瘤犬爪下救了我。”
娜奇拉没说话,表情谨慎的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因为她发现,自从这个女人出现之后,洞穴里的腐臭味似乎变得浓重起来。
“小乔亚去哪了?”玛希并没察觉她的反应,她笑眯眯的解下腰间鼓鼓囊囊的皮兜,“今天我猎到了一只瘤犬,他不是最爱吃腿肉?那块就留给你家吧。”
中年女人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慌忙答应了一声,从房间里走出来,接过玛希手里的皮兜。娜奇拉发现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好像腿受伤了。
“需要帮忙吗?”她走到丽琪面前,丽琪慌张的往旁边躲了几步,错开了她的手。
“没关系,娜奇拉,你不用管她。”玛希并没因为丽琪的反应而讶异,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走,我带你去见见塞纳大叔,他过去也见过像你这样的冒险者。”
她说着径自往前走去,娜奇拉跟在她身后,在擦身的一瞬间看到了丽琪从门洞里探出的脑袋。她的眼神很奇怪,似乎夹杂着羡慕,嫉妒和一丝的……渴望。
娜奇拉跟着玛希走过七八个房间,在里面隐约看到了其他人影,看来这座底下住所里的居民比她想象中要多。玛希觉察到了她的目光,向她解释道留在这里的都是当初无法离开农场的一部分老人和孩子,以及一些不愿抛下故居的中年人,林林总总也有十多个。
她们将要见到的塞纳大叔,当初就是农场主雇佣的护卫。他在一次异兽袭击中受了重伤,于是选择和其他人一起留在这里,玛希的武技就是跟他学的。
说话间,她们已经来到了一座比别处更大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的陈列与其他房间有所不同,除了常见的家具,更显眼的是墙壁和地上那些外形各异的武器。
在房间的正中,一个身材高大,只有一只右臂的男人背对着她们站着。
面对这个男人,玛希收起了嘻嘻哈哈的态度,猛然挺直了身体,仿佛受检阅的士兵,“塞纳大叔,我回来了!”
男人缓缓地转过头,他有着一张粗犷而坚毅的面孔,虽然一只胳膊残废,但依然无损他周身的气势。当他炯炯有神的双眼盯着你时,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你受伤了,玛希。”塞纳大叔平静的说,“看这种伤口,是瘤犬。”
“是的……”玛希羞愧的低下头,“这次疏忽了,没发现附近还有另一只瘤犬。”
塞纳大叔指了指脚边的空地,“五百个蛙跳,做完了再来说话。”
玛希扁扁嘴,听话的走到一旁开始领罚。塞纳大叔看了看娜奇拉,脸上露出了一个勉强算是和善的微笑。
“是你救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感谢你,勇敢的冒险者。”
“不用诧异,塞纳大叔的听力很好,几百米之外的声音他都能听到。他肯定是早就听到我们和丽琪阿姨的对话了。”
玛希在旁边插嘴道,毫不意外的挨了一记爆栗。她愁眉苦脸的揉了揉脑袋,又继续蹦跳起来。
“这并没什么。”娜奇拉说,“只是举手之道,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有时候,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就能拯救一个人的生命。”塞纳郑重的说,“那么,你到这片荒废的农场有什么事?这里已经十几年没人愿意靠近了。”
“呃……”娜奇拉默默地看了一眼停在肩膀上装死的彼尔德,“我原本以为这里是一个名叫芜菁农场的地方,打算穿过这里到别处去。”
“芜菁农场……”塞纳露出一个怀念的表情,“那是很多年前的名字了,如你所见,现在这里只是一片异兽横行的荒废土地。”
“您知道那些异兽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吗?”娜奇拉有些好奇,她在森林里驱赶那只瘤犬的时候,似乎从它身上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只是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感受到过。
“当然,那些异兽就好像一夜之间突然出现在农场里。”塞纳脸上露出了无比的愤怒,“它们不但破坏了我们美丽的家园,还伤害了我们的亲人和朋友。”
他愤愤的举起左臂,那里只在靠近身躯的位置还留存着短短的一截残肢。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正好是我轮值。”
那个尖叫声四起的晚上,塞纳看到许多条黑影从附近的山间窜出来,它们的动作极快,三四个眨眼就进入了农场。他最初以为那些黑暗中的动物是猎豹,然而在灯光下他才发现,它们更像是变异了的獒犬,身上带着令人作呕的巨大肉瘤。
然而他还来不及把这一发现告诉同样值夜的同伴们,血腥的惨剧已经降临在这座农场里。
“附近的山间?”娜奇拉琢磨着塞纳的话,“那你们有去山里看过吗?”
塞纳摇摇头,“那天晚上我们连夜逃离了农场,直到这片泥潭附近,那些獒犬没再追上来。逃出来的一部分人去了附近的村镇投奔亲人,像我们这样无家可归的人,就只能在这里定居下来。”他看了一眼玛希,“直到后来玛希觉醒了职业者天赋,才开始渐渐能够猎杀周围的獒犬。”
“对了,你知道我是什么职业天赋吗?这里的人都不懂这些,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我究竟是什么类型的职业者。”玛希充满期待的把脸伸过来。
“你应当是一名——”娜奇拉突然顿了一下,过了一会,才缓缓地说。
“是一名游侠。”
那种灵敏的身形,对匕首和短刀类武器的熟练度,更重要的是,她从玛希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与大自然的亲和。
那是游侠的天赋,他们是绿林中的豪侠,丛林中的突袭者,他们的呼吸洋溢着旷野的气息,他们能呼唤森林遮蔽自己的行迹。
娜奇拉的目光暗淡下来。
为什么这样的一个职业者,会选择与奥泽尔为伍?
“游侠?太好了!”玛希一下从地上蹦起来,“每个游侠都应该有一把弓,塞纳大叔,你说过要给我做一把真正的弓!”
“我还说过,那要等你长到和我一样高。”塞纳完全不为所动,他继续对娜奇拉说,“如果你想穿过荒芜农场,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娜奇拉点点头,“但我必须通过,我有一个朋友在等着我。”
“塞纳,玛希……”
一个柔弱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娜奇拉回过头,看到先前那个叫丽琪的中年女人站在洞口。
“吃饭的时间到了吗?”塞纳看了看洞顶的透光孔,“走吧,娜奇拉,尝尝瘟疫泥穴的特产,这可是别处吃不到的。”
他们来到一张摆满了桌椅的洞穴里,那里已经坐了五六个人,他们好奇的打量着陌生的娜奇拉,等看到她身边的塞纳,才放心的收回了目光。
玛希拉着她到一张餐桌旁坐下,桌子上已经摆着一碗汤和一块略带焦黑的肉,其余人的面前也是一样。娜奇拉喝了一口汤,这似乎是用什么蘑菇做成,味道十分鲜美。
忽然,她左边袖子动了一下,娜奇拉低下头,一个小男孩捧着一只空碗站在她们旁边,眼巴巴的看着她盘子里的肉块。娜奇拉想了想,把自己的肉块拨进他的碗里。男孩眼前一亮,狼吞虎咽的把肉块吃了个精光。
“嘿!乔亚,你这个小混球,这可是我们的客人!”
玛希恐吓的举起拳头,男孩冲她做了个鬼脸,嘻嘻哈哈的挤到丽琪的身边去,丽琪看了一眼娜奇拉,漠然的扭开了脸。
“别介意,她就是那样。”玛希歉意的说,“乔亚也是被她给惯坏了,我再给你弄一点肉。”
“不用了。”娜奇拉制止了玛希的动作,“我并不觉得饿。”
这并不是她客气,而是在这里她完全没有胃口吃饭。这整间饭堂里都充斥着浓烈的腐臭味,超越她之前经过的任何地方。
当黄昏的阳光透过孔洞洒进地穴时,幸存者们从各个树洞里离开地下,来到地面透透气。
娜奇拉跟在他们之中,来到泥潭边一处僻静的地方,独自坐着发呆。
“你做得很好。”彼尔德突然说,“幸好你没吃那些肉,咱当时正发愁该怎么提醒你。”
“那些肉有问题吗?”娜奇拉看了看周围,幸存者们在不远处三三两两的散步,没有人接近她这里。
“肉有问题,人也有问题。”彼尔德语出惊人,“你难道没发现他们身上的怪异之处?”
“你是说那种味道?”
在饭堂里,娜奇拉已经弄清楚了那种腐臭气息的来由,她本以为是那些肉块带来的,但令人意外的是,那种味道竟然来自于幸存者们的身上。除了玛希和塞纳,其他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有一些那种味道,其中味道最浓重的就是丽琪,和那个叫乔亚的小男孩。
“她应当是那群人当中的厨娘吧,要做点手脚,藏起一些肉真是再简单不过了。”彼尔德的语气里带有一丝轻蔑,“不止是自己吃,还给那个孩子也吃了不少,简直是自取灭亡。”
“明天一早咱们就离开,在走之前,任何食物都不要碰。”彼尔德再次提醒道,“这里的人应该都被那种动物的肉传染了某种病症,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但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就是症状之一。”
“吃肉……病症……”娜奇拉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奇怪的味道。
当初在翡翠森林,那个因为分食帝国药人而患病的铁牙族兽人少年,他身上萦绕的,正是这种类似腐烂的气息!这两者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娜奇拉不知不觉的握紧了拳头,一个或许与帝国阴谋息息相关的线索摆在眼前。但她在纠结,自己究竟应该留下搞清楚这个问题,还是应该不顾一切,去都城找寻霍格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