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虽然已经消失了很多年,但世界上依然留存着一些捕猎他们的方法。很庆幸,教廷的卷宗里就记录着其中一种。”
圣子的声音回响在空中,诡异的鲜红色在地面暗涌,残暴而阴暗的气息升腾起来。
在捕龙魔阵升起的一瞬间,霍格的双眼失去了光彩。
他的身躯颓然无力的倒下,脚下的超距离传送阵也因被打断而瞬间崩毁。
碎裂的金红色符文飞散在空中,圣子静静微笑着。没有什么比得上伏笔揭开的一瞬间更让人心醉,他赢了,早在这群乌合之众遇见的最初,暗桩就已经埋下。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只是被这一系列猝不及防的变故,更震惊于对方所说出的那句话。
在死一样的寂静中,吉赛尔颤抖着开了口: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是龙族?”
龙族的传说早在大陆的历史中消失了上百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相信巨龙族还有遗孤活着。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霍格的龙裔血统,就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但眼前的人竟然知道,这怎么会?!
“是的,我原本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活着的龙。”奥泽尔的语气异样的轻柔,“但是你们之中,有人告诉了我。”
“不!”吉赛尔感受到同伴们投过来的视线,她焦急的为自己辩驳着,“相信我,我从来没告诉过他这一点!”
“当然不是你。”奥泽尔轻轻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难道你从来没想过,你在整件事情中究竟有什么作用?就算没有你,他们最终也一样会来到这里,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你只不过是个幌子,是遮掩那个人的一把伞。”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的女人渐渐苍白的脸色,“我真正想知道的,是她的身份,她的经历,她身边所有人的确切情况。这一点,我的那位朋友做得很好。”
一只黑色蝴蝶从吉赛尔身后的某个人手中飞起,她怔愣的看着奥泽尔抬起手指,黑蝶停在他的指尖,伸展翅膀,纤薄的蝶翼上浮现出一个个神秘的符文。
她艰难的转过头,看着身后那个挑眉微笑的人。这样种吊儿郎当的笑容曾经无数次的出现在那张熟悉的脸上,但直到此时她才明白,自己原来从没有看懂过他。
“是你,尤金斯……”
是自己把这个可怕的真相说出了口吗?吉赛尔的耳朵和脑袋嗡嗡作响,觉得自己就像在梦游,但那个声音分明不是她的。
她转过头,看到了站在他们身边的娜奇拉。她的脸色和自己一样惨白,她的嘴唇颤抖着,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眼睛里仿佛有什么摧枯拉朽,分崩离析。
“是你,尤金斯……”
娜奇拉又重复了一遍,被她点到名的那个人转过头,嘴角挂着一丝调侃的笑意。
“好姑娘,也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尤金斯优雅地摘下帽子,向她微微颔首,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对面的人群。
“为什么!”娜奇拉朝他离去的背影大喊,从没想过自己的声音会如此绝望。
尤金斯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小姑娘,在你过去的人生中,一定没有感受过被一个索拉难倒的生活。”
他拉下帽檐,低笑了一声,“那种感觉很不好,如果可以——我不愿经历第二次。”
娜奇拉脑中一片空白,一切仿佛都尘埃落定,最大的底牌被提前透析,再没什么可以转圜。奥泽尔胜券在握的笑着,轻轻拍了拍尤金斯的肩膀,让他站到身后的人群里去。
“那么,现在应该说——游戏结束了。”洁白的圣子口中吐出残酷的话语,身后的卫队小跑着出列,一步步走向她们。
“结束?不,还没有结束。”
一个声音突然在所有人头顶响起,吉赛尔眼前一亮,猛然抬起头。
“这个声音是……”
奥泽尔皱起眉头,看着空无一人的上空,那个女人明明还倒在地上,为什么她的声音竟然会出现在他们头顶?
“是我。”女声不客气的嘲讽着,“很感谢奥泽尔圣子画蛇添足的戏码,给我争取了足够的时间,让我这几个月以来在这里的布置没有白费。”
吉赛尔一瞬间弯腰护住地上的吉莉雅躯壳,吉莉雅一直昏迷着,是因为她的灵魂早已偷偷地潜伏在别处。
“我只能说——对于星辰,你还了解的太少。”
下一秒,一股磅礴的力量在空中爆发,他们头顶的一小片空间仿佛发生了扭曲,无数拖着耀眼光尾的流星凭空出现,如雨点般砸落。这是星象女巫唯一的攻击手段,也是最强大的一种。
地上的法师们急忙张开护盾,吉赛尔早已拖着吉莉雅的躯壳,和娜奇拉躲在一堵倒塌的墙后面。
吉莉雅咬紧牙关榨取着身体中的每一分能量,暴雨般的流星密集的的击打着每一寸地面,唯独避开了一个位置。
“你可要……争气一点啊!”吉莉雅怒吼着,星辰之力避开霍格的身体,深深贯入他周围的地面,与捕龙魔阵交击在一起。无与伦比的巨大力量在地层下激斗,剧烈的波动让磁石般的捕龙魔阵竟然出现了一刹那的松动。
霍格猛然睁开眼睛。
虽然被捕龙陷阱困住了意识,但他还是在其中看到了一切。此时霍格的全身仍然被捕龙魔阵牢牢吸住,能动的只有双手。
他握紧了手腕上一个毫不起眼的护符。
当初他设计这个后手,是为了防止最坏的情况出现,却没想到此刻真的要用上它。霍格看了看不远处的娜奇拉,用力捏爆了护符。
一阵无形的动荡悄然传开,没有任何人察觉。波动穿过了强弩之末的吉莉雅灵魂,穿过了神色渐渐放松的奥泽尔,飘向遥远的数百里之外……
卷轴猛然震动了一下,桌子上的骷髅失去平衡,哐当一下砸在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彼尔德惊慌失措的跳起来,在空中乱飞乱舞,“地震?失火?陆地沉没?!”
卷轴兀自震动个不停,彼尔德后知后觉的注意到这里,顿时一蹦三尺高。
“哎呀,是法师大人的卷轴!他交代咱什么来着,别着急别紧张,聪明的彼尔德肯定记得!”
它絮絮叨叨的在空中来回转圈,突然一个急刹车,黄宝石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咱想起来啦——迪纳隼·冷特阿·纳阀奥西!”
用龙血撰写着龙语魔咒的卷轴猛然爆发出熊熊烈火,烈焰吞噬了金色的卷轴,在地上快速延烧。火焰途径的地面,一个光辉璀璨的魔阵渐渐成型。洁白的光芒在魔阵中漾开,在阵中央汇聚成一道细小的龙卷风。
眨眼之间,龙卷风在原地消失了。
最后一颗流星陨落,一个微弱的光点飘进吉莉雅的躯壳,星象女巫筋疲力尽的睁开眼睛。
她已经做了所有她能做的,原本这些时间足够吉赛尔带着她的躯壳逃走,然后到没人的地方与她的灵魂汇合。但那个龙裔法师以及捕龙魔阵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她知道吉赛尔不会放弃自己的同伴,所以她只能用自己最后的机会为他争取点时间。
一切就看你了,巨龙小子。
她疲惫的闭上眼睛。
一阵微风拂动了她的发丝,吉莉雅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能量,她猛地睁开眼睛,就在这短短的一两秒之中,周围突然狂风大作!
数米高的龙卷风拔地而起,飓风猎猎作响,废墟里的碎石被风卷起,满天散开,化作无数矛枪凌乱四射。卫兵和法师们被狂暴的疾风吹得东倒西歪,根本无法靠近风卷的范围。
吉莉雅在电光石火中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对着吉赛尔和娜奇拉大喊,“快冲进这道龙卷风里去!”
娜奇拉怔了一下,接着拔腿就跑,她先和吉赛尔合力把吉莉雅扔进龙卷,又连推带搡的想把霍格也丢进去。然而失去了星辰之力的干扰,捕龙魔阵已经重新启动起来,霍格的身体被牢牢地吸在地上,意识也即将被再次封印。
他用仅存的一丝余力抬起头,对着冲向自己的少女露出一个笑容。
“走吧,永远不要再回来。”
视野开始变得朦胧,在最后一丝微光消失之前,他看到娜奇拉撕心裂肺的对他叫喊着什么,看到吉赛尔拼命抱住她,两人双双消失在靠近的风卷中。
至少,我还来得及送你离开。
他安心的阖上眼睛。
狂烈的暴风卷轰然暴涨,四周的人纷纷遮住脸颊,根本无法在这种汹涌的疾风中睁开眼睛。然而风势在这一下之后迅速减弱,终于在施放最后一丝力量之后,悄然消逝。
白衣的圣子缓缓放下手,面前除了一片狼藉的废墟和魔阵里的男人,再没有任何东西。
他温文尔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阴沉,用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说——
“给我找到她……全境通缉,娜奇拉!”
——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帐篷里回荡,两三个人影凭空出现,在地面摔成一团。吉赛尔哎呦着揉着腰站起来,一手一个的扶着另外两个同伴。
“你们还好吧?”她关切的问。
“嗯?嗯?咱还好,刚刚是谁撞了咱?咱这是在哪?”
彼尔德的声音在娜奇拉屁股底下响起,她吓了一跳,一翻身露出了黄眼睛的骷髅。
“啊!光明!”彼尔德充满感情的咏唱着,“咦?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其他三名男士呢?”
娜奇拉和吉赛尔互相看看,帐篷里的气氛突然沉寂下来。
“他们不会回来了。”吉赛尔低声说。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帝国都城,奥泽尔正在三四个法师的陪同下快步离开小楼。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目光深处仍然留存着一丝阴鸷。
废墟里,剩余的卫兵们正战战兢兢,在留下来的一位法师的指挥下,把捕龙魔阵上的霍格用特质的绳索捆起来。
“别磨磨蹭蹭的,这种绳索也是为龙族特制的,能封闭他的意识,瞧瞧你们胆小的样子。”那个小眼睛的法师站在一旁,不客气的嘲笑着他们。
“动作快点,别耽误时间!等会你们几个就跟着我,把他送到研究所去。”他不停地指手画脚,“喂!说你呢!下手轻一点,这种活着的龙裔十分珍贵!”
卫兵们心里愤愤不平,但也无法反抗对方,只要忍气吞声的按他的要求做事。很快,昏迷的霍格被从捕龙魔阵上解下来,身上缠绕着一圈圈的绳索。那种绳索上带着细小的符文,不断地吸取着他的精力。小眼睛的法师笑逐颜开的跟在他们身后,为自己终于能接触到活着的龙裔试验品而感到喜悦。
当所有人离开后,一切喧嚣终归于平静,曾经华美精致小楼只剩下满地疮痍的废墟,和穿过残垣的丝丝冷风。很快这里就会被夷为平地,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块土地上曾经发生过多么惊心动魄的战斗。
然而,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一只短毛猫躲在墙根的裂缝里,目睹了刚才的一切。
“尤金斯……怎么会……”
他喃喃自语,感到有如天翻地覆般的冲击。尤金斯竟然是他们之中真正的叛徒,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奥泽尔,甚至协助他暗算了霍格?
林奇回忆起与他同行的一路,尤金斯一直都是个可靠的伙伴,一个足智多谋,经验丰富的冒险者。过去他一直都表现出对帝国事物的熟稔,那时他们从未怀疑,只是认为他交游广阔。
没想到,这竟然是因为他是教廷圣子的密探!
一阵风夹杂着沙尘扑打在他脸上,短毛猫抬起爪子揉着眼睛,温热的液体顺着银蓝色的毛皮滴在地上。
都是这该死的风沙,迷了眼睛。
猛地,他想起了那个法师和士兵的对话。
“霍格!”
短毛猫扬起头,回忆着那群士兵离开的方向。接着四爪一伸,娇小的身形在废墟中灵活的跳跃,杳然无声的消失在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