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顶楼,视野空旷,周围都只有风声。
所有的纷扰好像都被一扫而光了,于善忍不住伸出双手去拥抱所有扑面而来的风。
耳边的风在呼呼作响,可是内心却是那样宁静。
落日之下,孤烟直。
孤烟是因为一个人看的落日吧?
一整天都不愿意去细想,可是还是这样想起了早上的课间操,和站在主席台上的林队。
——
九月的风,让人舒爽,阳光也甚是温柔。
林队的背后是湛蓝的天,湛蓝之下的他穿着黑色的t恤,和灰色的束口运动裤。
于善站在全校学生密密麻麻的人群队伍里,与主席台明明隔得很远,视线也很差。
可是当风吹起的时候,看向主席台上的于善竟然觉得,自己可以十分清晰地看见风撩起他额前细碎的刘海。
他微微搐动了眼角,因为吹起又落下的碎发,把他挠痒了。
林队,一直很怕痒。
小时候,林爸爸取笑他,看来以后是个会疼老婆的人呀!
小于善回家问外婆为什么,外婆说,“老话说的呀!怕痒的人,不是疼老公,就是怕老婆。”
那时的小于善热衷于扮家家,更热衷于和小林队扮爸爸和妈妈的角色,当然明白就是老公和老婆的意思。所以,小于善也理所当然地开心以为,林队会疼爱自己的,一辈子的那种。
小孩,所有能想到的喜欢和疼爱,都只会是一辈子的。
思绪在收回,台上的人开始发言。
“各位领导、老师、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三五班的林队,今天很荣幸能站在这里代表全体……”
清冽且好听的男声透过扬声器来到于善跟前,于善觉得这声音张狂且肆意,都在嘲笑她的差劲。
他站在台上,代表着全体学生,这是第几次了呢?
于善记不清楚了,反正好多好多次。
开始看着台上的他,于善会有一种老母亲的优越自豪感,可是后来慢慢变了。
最开始那种可以跟他一起骄傲的心情消失了,然后被一种深深的自卑代替了。
台上他的声音真好听,把四周衬得安静。
演讲结束,掌声响起。
那一刻,于善觉得时间静止了,她也就开始难过了。
于善想起早上刚发下来的试卷,那鲜红的分数,她和他的,他们之间的差距,于善努力了两年多,她终于不再天真了。
一直以来,她都天真地以为,努力就可以改变一切的。
努力,可以改变分数吗?当然可以。但是,能改变多大的幅度,看造化。
或许可以这样说,努力可以把分数从一位数变成两位数,但是不大可能把一位数变成三位数。
——
四周都是人,都是响亮的掌声,可是对于于善来说,竟然是异常的寂静和清冷。
她终于愿意面对自己现在真实的成绩了,所以高一那年的约定,多么像个笑话。
她这种人,竟然也想要考清华北大!
她觉得,她那颗心都被捏得不能呼吸了。
周围的掌声刺耳,太尖锐。
因为那些掌声是鼓掌给那个曾经离自己那样近的一个人,本以为会一辈子在一起的那个人。
可是,从现在开始,就要慢慢地一点一点失去他了。
——
苏颂到达顶楼的时候,看见站在光里的于善。
她背对,她朝向夕阳,她张开双手。
她就像是一只正要起飞的鸟儿,鸟儿的身体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苏颂看着这一切,突然就觉得内心柔软了,也就不想再往前走了。
没有人会忍心破坏这样一副美好的画吧?
苏颂大概猜得出于善叫她来的原因,而且,她何曾不也是那样?她当然理解那样的不安和无力。
灰姑娘在没有变成公主以前,就遇见了那个美好的王子。
这本身,既美好又残酷。
站了好一会,晚霞变得燎红,苏颂慢慢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望向夕阳。
落日的余晖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们瘦小的肩膀,和那身为灰姑娘的无力感。
她们对望了一眼,而后又各自把头转开,继续望着夕阳,彼此沉默。
恰到好处微醺的风,在她们彼此间窜动着,替她们无言地交流着。
此时无声胜有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
“今天站在操场上,周围都是人,而林队站在主席台上,我突然就很害怕,害怕我和他就此大道各朝天了,再也找不到彼此了。”
苏颂转头看她,轻轻地动了动嘴,可是还是没有说话。
于善继续说,“他站在耀眼的光里,而我沉没在拥挤的人海里。他看不见我,而我迈不向他。”
苏颂当然明白,她那短暂的大学生涯里,也有太多这样的时刻了。
吴怀珛总是站在高高的高台上,而她也总是淹没在济济的人海里。
她连灰姑娘都不是,她永远都无法被看见,她永远都是背景色。
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他是高台之上的王子,而我,只是人群之下的平民。
“我不是那种很无理取闹的人,可是我今天就莫名其妙地对他赌气了,不想理他了。”
于善转过头望着苏颂继续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很憋屈,就好像这整颗心都被捏碎了。”
苏颂看见眼泪在余晖下被镀上灿烂却不刺眼的金黄色,很美幻。
公主易碎,灰姑娘也易碎。
苏颂伸手去碰,只是那么轻轻一碰,却打碎了整个琉璃瓶。
碎片洒落,熠熠闪光。
“今天他跟我讲题的时候,我觉得吵死了心烦死了,我一点也听不进去,甚至想叫他闭嘴。
可是,我不应该这样子的呀!我对他赌什么气啊!他做错什么了?
我觉得我还是很认真地听他讲的,我也以为我隐藏得很好的,可是他还是瞬间就明白了。
他默默地把试卷收好,他拉我去天桥发呆。
我们谁都没有说破,可是我们都太心知肚明了。”
于善开始哭出声了,她口齿不清地叨叙着,“他太了解我了......我...这样的男孩子多好啊!我是不是霸占他太久了...老天要收回了呀!然后...然后把他送给一个可以考上清华北大的优秀女孩子对不对......清华北大的女孩子...”
苏颂突然很没良心地就是想笑,好吧!是真的笑了,然后也被于善打了。
“笑屁。”说完,把全部的鼻涕和眼泪,都往苏颂的身上抹个干净。
“清华北大的女孩子,才没有每个都被分配这样的男孩子,好伐?你以为清华北大还能对象分配啊!”
“啊!真的吗?清华北大还能对象分配,我好想去啊...”
苏颂看着于善泪眼汪汪的小鹿眼,直摇头,这傻丫头,真的哭傻了吧!
工作都没办法分配,竟然还想要对象分配。
“你就做梦吧!现在这世道,结婚率都不知比就业率低了几十倍。”
“什么!分配的对象还可以原地结婚!呜呜~我想去清华北大!”
“。。。。。。”
苏颂无奈,“好!努力杀进清华北大,原地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