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水远，江湖再逢。】
棉安中学的毕业典礼历年都是在4月份举行的，据说是因为那时候是木棉花开得最红火的时候。于是踩着这个时间点举行毕业典礼，就有了寄望高考红红火火的美好寓意。
虽然说是毕业典礼，可是流程还是像一般开会那样，主要内容还是学校领导的讲话。
领导的话，总是冗长又无聊。
台下的学生们不是拿着小本子偷偷复习，就是像于善这种的，开心地跟附近的同学玩自拍。真正听演讲的，不好意思，真的没有。
领导们像排着队一般，一个换着另一个，轮着上台发言。发言的内容也无非就是一直炒冷饭的那几句，换汤不换药。反正，从来不会有学生会去留意，谁发言的，又是一样的稿子，改了顺序。
可是当于善听到“江主任”这三个字的时候，十分给面子地抬头看了看。
今天的她，穿的是那套灰色暗纹的西服套装，搭配着暗红色的丝巾和银色的叶子胸针。
于善在心底哼了一句：恶女人！漂亮的恶女人。
收回目光继续玩自拍的于善，却怎么都无法专心摸水了。总是忍不住地想知道，这个恶女人，到底会说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快要结束讲话的时候，那个恶女人说：“我一直认为，我们老师教的不仅是学生，更是未来某个孩子的父亲或母亲。
所以很多时候，我们必须严厉，严厉到被你们讨厌着。
其实老师没有比你们强多少，只是经历比你们多，所以很多事情更能知道后果。
这三年，可以与你们共同成长和进步，三生有幸。
最后提前说一句：山长水远，江湖再逢。”
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小的一段话让于善瞬间眼眶湿润，真是讨厌死了。为什么这个让她讨厌了三年的老师，最后却让她爱恨不得了呢？
是在很多很多年后，于善也偶尔成为别人讨厌的对象时，她才搞清楚当时的自己为什么那么讨厌她。
世界上有一种漂亮的女人，就是江主任这样的——无关年龄地让同性的她们本能地讨厌着，却又不得不十分地在意着。
同性的她们会骂会厌恶，但是也会羡慕和模仿，甚至会渴望成为那样的人。
那个漂亮的江主任，之于她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存在于她当时未能发觉的比较暗黑的另一面里。
再后来，于善有了孩子，成为了那个女人口中的某个孩子的母亲。
她终于真正理解了那个女人当时说的话，也终于懂得了那个人秉持的教育理念——教育的根本不是分数，而是人。
这个让人讨厌的老师，她是个好老师。
因为她知道，她教育的不仅是一个学生，更是未来某个孩子的家长。而家长又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
教育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循环着的，一环扣一环。
这是那年18岁的她，绝对无法明白的，关于上学读书的意义，或者说教育对于一个人以及他后代的意义。
只是，当她试图对年少的孩子说起这个道理的时候，却又十分无力。于是她又只能学起当年那个老师，有时候十分严厉。只能寄望，孩子有一天像她一样懂得这样的事实。
于善恍然，年少时候遇上的人，原来就是这样存在自己的一部分里的。
一个人，遇上另一个人，是会产生蝴蝶效应的。
——
【凡事努力，因果随缘。】
所有领导讲完后，有一个特别的演讲者，一个退休很久的老校长。
那个老校长有着雪白的头发和雪白的八字眉，他面容和善，语气温厚，就像某座深山上的隐世仙人。
他走向演讲台的时候，很慢。台下窃窃私语的学生，都瞬间安静了。
他没有拿稿子，他也没有说那句“各位老师、各位同学......”
他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未来的路很长，也充满着各种可能性，你们要抓住每个机会去努力。只要做到这一点，就算最后没能成为你们小时候许愿时想成为的那种大英雄，只能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人，也没关系。
老头子我跟你们保证，你们也依旧可以拥有一个十分幸福的生活和人生。
成功的人生并不是名满天下，或者富甲一方的人生，而是你可以找到你喜欢的生活方式。
不随波逐流，懂得取舍，还有身体健康，心情平稳。仅此而已。
最后希望你们可以记住一句话：
凡事努力，因果随缘。”
老校长说完的时候，台下一片静默，忽而一人起头鼓掌，接着便轰鸣的掌声便一浪压过一浪，持续了好久好久。
这一代的他们，是伴随着互联网快速发展长大的。不管是那句“站在风口，猪都会飞”，还是无数草根变网红的实例，都在告诉他们：
这个造梦的时代，不允许平庸。而普通人的生活，无趣且不幸福。
可是现在竟然有个老师公然对他们说，就算极其普通也可以幸福，只要你找到你喜欢的生活方式。
在大趋势焦虑的挟持下，他们内心多多少少是接受这样的观念的，不然这么会有个词，叫“佛系”。
老校长最后又特意补充，“一切皆有前提，前提是——凡事努力”。
秦淮阳上去扶老校长的时候，附在他耳边说：“老头子，每年都说一样的话，一个字都没变。偷懒。”
这个老校长，是吴怀珛的外公。当初秦淮阳下不定决心到底要当老师还是去留学的时候，他去找这个老头子喝茶了。
老头子说，年轻的时候，他也纠结过喝茶好还是喝酒好这样的问题。
后来他想明白了，酒很好，但茶也不错。如果只喜欢喝茶，就不要因为周围人都喝酒而跟着喝酒，放弃了茶。
那些年秦淮阳一直有意识无意识地暗自里跟阿珛较劲，老头子是看在眼底的。出国留学这件事，很大部分就是因为吴怀珛要出国。
秦淮阳看着台下依旧掌声不断的学生们，问他：“老头子，我以后也会成为像你这样可爱的老头子吗？”
老头子说：“不会的。你无法比我可爱的，但是你会比我帅。”
秦淮阳一直觉得遇上吴怀珛最大的惊喜是，通过他，分得了这个老头子对孙子一部分的爱。
嗯！老头子让他知道，他那样的人，也是值得被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