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臣匆匆忙忙跑到尤莉丝身边,与她一同焦虑地注视着危难中的安赫尔,绞尽脑汁考虑着对策。
贸然袭击也许并不是上策,伺机不动对安赫尔来说也是极其危险的。
他们背后的烈火正在蔓延,四下被一片火光包裹着,头顶的天花板和四处的石柱也因此变得松动垮塌,充满着岌岌可危的气息。
但是美杜莎并没有放弃,这一次她并不打算放过安赫尔,她的蛇尾缠得越来越紧,安赫尔感觉到了极度的压迫感,甚至感觉自己的胸腹已经被挤压破裂,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呼吸也变得艰难,即使他有着超强的自愈能力,但他的每一次痛苦都是货真价实的。
而这种感觉,就连与他有着契约的尤莉丝也感觉到了。
“你怎么了?”
尤莉丝突然痛苦地捂住胸口,弯下了腰,眉头紧皱,想要努力睁开眼却被疼痛压制着。
“我感觉……好痛。”
她抬眼望向安赫尔,仿佛自己就好像与他实现了真正的共情。
一瞬间,她甚至出现了幻觉,她感觉被美杜莎勒住的人并不是安赫尔而是自己,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一个邪恶的女妖,而只是一个可悲的女人。
她望着眼前这位女妖已经失去色彩的眼睛,冥冥之中,她好像看到了她曾经的模样。
那位绿发碧眼的美丽女子,站在甲板上向着她心爱的男子伸出手,那温柔的笑容,就如同和煦的春风。
但恶魔的脚步就如同晴天霹雳一样搅乱了让她原本美满的生活,邪恶的海盗登上她的船只,她的爱人为了自保把她出卖给了海盗。
从此,世间再没有那个词汇能够形容她心中的绝望和愤怒,她的痛苦和悲伤化作她身上无尽的诅咒。
她在内心的撕裂中诅咒着自己,诅咒出卖他的爱人,诅咒着侮辱她的海盗,诅咒给她带来不幸的大海,诅咒着无情看着一切的神。
她的头发开始变长,长出利齿,形成了蛇头。她的双眼已经没有了眼珠,看过她眼睛的人都变成了石头。她要那些可恶的男人永远不得转生。
仇恨充斥了她整个心,她已经忘记了世上的温暖,不记得世界上还有爱。她放纵自己,也不放过任何一个接近她的人。她在报复,用最恶毒的方式。人们开始惧怕她,她离这个世界也越来越远。
尤莉丝就如同一个神灵一样,在这瞬间看遍了这一切罪恶的源头。那触手可及的绝望,就好像她曾经在场。
美杜莎的悲伤,在这一刻也融入了她的心中,她感到怜悯,也为之觉得可惜。
这并不是她的错。
尤莉丝情不自禁,即使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依旧吃力地道了一句:平静吧,不要再让仇恨充满你的心,别再让自己堕落。
这是对美杜莎说的话,却也像是对她自己所说。
那瞬间,安赫尔感觉到美杜莎缠绕的力度猛然地降低,他面前的恶魔就好像突然落入了往日的美梦中,那狰狞的面孔也变得柔弱无力起来。
透过安赫尔的眼睛,或者说,尤莉丝的眼睛,那早已失去人性的美杜莎,竟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和那段早已被仇恨蒙蔽的过去。
她流泪了,那滴泪水就如同晶莹的宝石,是她唯一能够带来的,对自己最后的宽恕。
也许是发觉了她的松懈,借此不备,鹤臣高举竹剑,一个箭步冲了下去,砍下了她的头颅。
她的蛇尾慢慢放松下来,安赫尔也因此能够解脱。
“她、她流泪了……”尚未回神的安赫尔已经没有忘记要事,鹤臣赶忙跑到那滚走的头颅前,在那闪烁着泪光的眼旁收集下了那珍贵的眼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美杜莎的身躯也慢慢倒下了,在四周跳动的火光的映照下,伴随着大地的震颤,美杜莎慢慢化成了石像,最终破碎成灰。
这一次,美杜莎是真的死去了。
“现在……我们怎么出去。”
四处已经被大火包围,唯一的通道也早已不见踪影。
“狼人王之牙有没有办法让这火消退?”
“我试试吧……”鹤臣拿起狼人王之牙,尝试几次,这大火却只增不减。
“这大火能在河底兴起来也是真奇怪……”安赫尔突然发现他们身边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慢慢酝酿,“尤莉丝,看这儿。”
他们脚下美杜莎的灰烬中,突然冒出几丝绿芽,他们迅速地生长,向着一个确定的方向伸出了璀璨的枝叶——那是希望的方向。
“快,抓住枝干!”
那枝干越长越粗壮,他们攀上枝干,就如同驾驭着一条海底的游龙,那游龙飞快的在宫殿中穿行,最终让他们脱离了火海,穿越江河,最终把他们送上了岸。
更让他们奇异的是,他们所到达的陆地,并不是他们来时的河岸,而是渡鸦郡的渡口。
这一切,就如同一场梦一般。
渡鸦郡与他们上次到来时的模样几乎无异,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时代,也许只有这般堕落到极点的地方才能够保持一成不变。
“我们需要一辆马车,我们得赶紧回皇城去。”
但是困难似乎并没有因为四大信物的集齐而减少。
“信物有没有能用上的?”
如今尤莉丝三人分别持有四件信物,安赫尔持着法老王的手镯,尤莉丝持着海盗王的鼓,鹤臣拿着狼人王之牙和美杜莎的眼泪,也是为了若是不幸分散,尚且还能让每个人都能用得上的力量。
然而安赫尔和鹤臣研究了一番,却没有发现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信物。
巴普国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阳光了,这阴沉的天空令每个人都喘不上气。他们难得凯旋,前往皇城实在是不容半刻耽搁。
“地下城。”尤莉丝灵光一现,“安赫尔,我们去地下城,佐顿也许能够帮助我们!”
安赫尔应声,陪伴尤莉丝一起来到约翰的铁匠铺,却发现,这儿已经空无一人。
他们砸破玻璃,破窗而入,在房间中打量了一番,店内装潢和曾经并无大异,但那厚厚的灰尘仿佛在告知他们,这个地方已经荒废了许久。
“好极了,没有线人,现我们怎么进去?”鹤臣瞪大眼睛望着安赫尔和尤莉丝,更像是在自嘲。
“……我记得他捶了几下桌面?”
然而安赫尔无论怎么捶打柜台面,甚至把手都捶得红肿,都没有任何反应。
“够了够了!”鹤臣有些无奈,“不去了,我看看这店里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我做个滑翔伞……也能省不少力气。”
尤莉丝正心急如焚,她倒是不担心徒步千万里前往皇城的疲累,问题是,这根本不现实。
从渡鸦郡到夜莺郡,几乎跨越整个巴普国,若是全靠行走,就算不吃不喝,至少也要花费三天三夜。
他们已经在收集四大信物上花费了近三个月,这样险要的时刻,每一秒都有可能天翻地覆。如今渡鸦郡更是一个人影都见不到,她不禁心存最坏的打算——也许巴普国已经失守了。
门外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让他们在这静得彻骨的黑暗之中猛然感觉到了希望在靠近。
“安赫尔,门外有马车!”
尤莉丝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拦在了马车面前。
“拜托停一下,我们需要帮助!”
车夫应声停下,厢内之人撩开帘子,望向了路边的三个人。
“尤莉丝?安赫尔?”
“霍纳桑……”
“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们。”他招招手,热情地招呼他们,“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