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臣从人们的欢呼中落下地来,同人们一起向着那遥远的地平线望去。
每个人心中都满怀着喜悦与感激,他们拥抱着自己身边的朋友和家人,在这一场犹如浩劫一般的灾难中幸存,是他们无法言说的好运气。
很快,阳光就会笼罩大地,而尤莉丝所留恋的一切,也都会化为乌有。
鹤臣的手,在消失。
伴着点点的刺痛,就好像已然被阳光笼罩,但太阳还还没有升起。
天边不过是笼着红色的光,看起来既温暖又妖冶。
他垂头看着自己逐渐破碎的肌肤,轻叹一口气。
他没有家人、也失去了师父,此行巴普国,能够遇到像安赫尔和尤莉丝这样的朋友,还一起游了那么多珍贵的回忆,这已经远远超出他对自己生命的预想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在这一刻终结是一种不幸。
鹤臣转过头,看着彼处的尤莉丝与安赫尔相依偎着,尤莉丝脸上早已是泪水斑斑,而安赫尔的眼中,却似是一份欣慰的释然。
“谢谢。”他轻声朝尤莉丝说道。
他并不知道她是否能在这喧嚣的欢呼声中听到他这份仅有的感激,却也希望她听不到。
他是个害羞自卑的少年,在遇见他们之前,他从未知道原来从面具之后走出来,会看到这么明亮的天空。
尤莉丝望着鹤臣朝他们轻笑,也不自觉笑了起来。
轻轻的秋风穿越人潮,将鹤臣犹如一幅残破的画卷一般吹散了。
尤莉丝哽咽了一瞬,安赫尔将他往自己怀中又拉了几分。
她的手很冰,大概是怕极了,但很可惜,安赫尔也并不是能够温暖她的那个人。
“闭上眼睛,好吗?”
尤莉丝望着安赫尔弯弯的眼角,也能够体会到,他大概已经感知到那样的危机了。
她紧紧握着安赫尔的手,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无论如何都不愿松开。
“我想再吻你一次。”
安赫尔轻轻抬起手指,合上尤莉丝的眼皮。
他牵着他的手,向她俯身而去。
那个吻温柔似水,落在尤莉丝的唇上,冰冰凉凉,也能给人几分大彻大悟之感。
尤莉丝闭着眼睛,却好像望见了她梦想中的乌托邦,在那儿,她与安赫尔紧紧相拥,像任何一对再平凡不过的恋人,虽不求天长地久,但他们也能够白头偕老。
她的泪不禁滑落嘴角,再这份沉重的道别之下,喉咙中也不自觉抽泣几声。
紧握着她的手的触感慢慢消失了,让她的手坠在身旁,蹭着裙摆发出撕扯。
接着,就连唇尖的触碰也不见了。她环着安赫尔背部的手也沉了下来,就如从指缝间经过了一阵沙。
当她下定决心睁开眼后,眼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就好像,他只是躲起来了。
人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许久才发现鹤臣已经不见了踪迹。
而尤莉丝站在人群的后排,怅然若失地望着远处的天空。
安赫尔让她闭上眼睛,确实避免了她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眼前消散的痛苦——那样的的事他不会再让她经历第二次——但那依旧无法缓解她心中的空虚。
他到底是没能陪她看最后一次日出。
尤莉丝只觉得头脑发晕、双腿也发软,慢慢蹲下身来,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最后狠了狠心,用那尖锐的虎牙咬破了手指。
滴滴鲜血顺着手指流下,落在地面上,口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又苦又咸。
她望着地上的血,一次眼都不舍的眨,也早已忘记了伤口的疼痛。
她无比期盼着这片血滴可以重新幻化出安赫尔的模样,屹立在她的面前。
但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了。
安赫尔离开了自己,这是事实,《地狱辞典》被毁,他们之间的契约也已然消失,她体内因契约而弥留的安赫尔的血会慢慢被她自身净化掉,也便不再有令他复生的力量。
甚至因为她的法力曾与《地狱辞典》发生连结,也一并被剥夺了。
现在的尤莉丝,不再是个巫师了,她只是个再普通的女孩,所有的辉煌和绝望,都留在过去了。
罗伊慢慢走到尤莉丝身边,给了她一块手帕,心领神会她的悲伤也便没有再多问些什么。
裹着尤莉丝伤口的手帕慢慢洇出血来,泪滴在上面也渲出淡红色的梅花。
“看,多美的朝阳啊。”
罗伊话罢,尤莉丝努力从绝望中挣脱,慢慢抬起了头。
夜色在朝阳的映衬下慢慢烬灭,黯淡的天空攀上血色的痕迹,那轮圆圆的月亮尚且晕着惨淡的光,几颗红色的星星如同鲜红的血点在她的头顶跳动着,一如黑暗深渊中闪烁的萤火,永远能够指引她从困境中走向光明。
那炽热的太阳一点一点攀上天空,这一切,都映入了尤莉丝的眸子,就如她第一次望见安赫尔那赤色的眼睛。
没有害怕,没有恐惧。
她很安心,因为他的存在,让她感到很安全。
“他还会回来的。”
罗伊安慰道。
但尤莉丝只是望着那触不可及的天空,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从没有离开过。”
安赫尔从没有离开过尤莉丝,即便契约的毁灭让他不会再复生,但他的血从来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它们有着自己的意识,每一滴血中都残存着他的灵魂。
夜烬破晓之时,红色的星星犹如鲜血一般在尤莉丝的头顶闪耀着。也许她看不到、摸不到,但是她坚信安赫尔并不是真的离去,她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就活在她的血液中,与她的每一寸肌肤共同呼吸。
只要她的心还在跳动,他们就永远都不会分开。
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