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莉丝很快想起了一切,一年前他与安赫尔途径雪鸮郡的时候,曾与这位士兵长有过一面之缘。
“是……唐纳修士兵长?为何会在这儿遇到您?”
尤莉丝的提问,让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失落起来,他揉了揉下巴上的胡子,朝其他几位士兵招了招手,“你们要通过城门对吗?可否借一步聊几句?”
尤莉丝三人在唐纳修的安排下随他一同进入了士兵站,他把其他士兵都支开,似乎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说。
安赫尔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位久违的唐纳修士兵长,虽然长相与那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神色却好似变了一个人,完全没了那时嬉皮笑脸的不正经模样。
“如果你想要钱,无论多少我们都会给你。”安赫尔首先开口,但唐纳修却摇了摇头。
如今的他,似乎对金钱没有任何兴趣。
“先生,如今的问题已经不是钱能够解决的了。”
“那究竟怎么才能让我们通过城门?我们真的需要去皇城!”
尤莉丝大体将她们的来意告知了唐纳修,当然,隐去了有关《地狱辞典》的那部分。
“我也很想帮助你们……但是,如今的天鹅郡,已经不再像往日那边平和。”他伸出手指,指了指窗外的景象。
“看到路边那些流浪汉了吗?他们在瘟疫之前,也许有着自己的生意,有着美满的家庭,但如今他们只有一件破烂的衣衫。他们幸存下来,只能说明他们足够幸运,能继续有着健康的身体,但却未必能够有着健全的人格。”
“他们之所以日复一日守在这儿,并不是因为我们士兵能够‘饲养’他们,而是因为始终都在找机会离开这座已经破败不堪的城市。我胆敢说,城门一旦打开,他们就会发了疯似的冲出去,我可不能、也不想让士兵们的枪对准同类。但如果事态失控,我必须那样做,并且与此同时,我也会受到惩罚。我们决不能让一切威胁靠近皇城。”
“但是正如你所说——他们是健康的人,为什么不能帮帮他们呢?”
“很抱歉……”唐纳修低下头,双手交叉,像是内心有着巨大的矛盾,“这是皇家的命令。”
“嘁,真是懦弱的统治者。”鹤臣轻声说道,却没有人反驳。
因为此时,即使是尤莉丝也很难理解,国王为什么要选择让这些人自生自灭。
如今巴普国的重创,更需要人们团结一致,而如今,她只看得支离破碎的板块正在一点一点瓦解,夜莺郡成了人们遥不可及的幻想乡。邪恶势力不断袭来,皇家的抵抗宛如蚍蜉撼大树,无法阻止分毫,不仅如此,他们还选择把城门高高封起,就好似人们已经被放弃了一样。
“好吧……”尤莉丝无奈叹息,“说起来,您之前不是在把守雪鸮郡……为何如今会在这儿?”
唐纳修叹了一口气,“因为我……犯了一些错误。”
“其实我们都很清楚,皇家为何会派我们这些人来把手郡内城门,因为这个地方的危险,与我们身上的罪孽如出一辙。”
“这是什么意思?”安赫尔有些不解。
“我们这些人,都是违反了纪律,理应受到军事制裁的人。但我们不愿在那不足几尺的房间中度过一段艰难的时光最后被那像手臂一样粗的麻绳扯断脖子,于是便选择自愿来到这个地方,负责看守这个俨然已经沦为‘死城’的城门。我们每个人都很清楚,皇家派我们来这个危险的地方,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开,一旦我们再次违反纪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干掉我们。因为好不容易获得如此机会,我们绝对不敢再造次。”
“作为一个士兵,我很好奇,你究竟犯了什么错,至于被判处死刑?”鹤臣一问便问到了点子上。
唐纳修的眼神突然不自然地偏移,好像想要逃避这个话题,但是很快,他无奈地轻笑,“算了,告诉你们也无妨,如今的我,已经习惯被人怨恨了。”
安赫尔三人侧耳倾听。
“我曾是《地狱辞典》的看守者——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就在雪鸮郡教堂的地下室,日复一日与这本古怪的宝典打交道,日子平淡无味,却也算安稳。直到有一天,它突然发出剧烈的响动,反复颤动着,就好像一个在疯狂挣脱束缚的囚犯。”
“难道……”
“没错,也许是出于好奇,也许是恶念蛊惑……我也不清楚,无论如何,我打开了那唯一能够震慑它的锁链,它破开地板而去,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从教堂逃脱了。我追了很久,但它飞得太快,我只能看到它离去的方向,却完全无法将它追回。”
“我没有胆量告知一切因我而起,便把宝典逃脱的事情以事故之名上报,却也因为追逐宝典的踪迹摔断一条胳膊,反而被认为是功臣,意外获得了晋升,离开了教堂,成为了风风光光的士兵长。”
“但是说实话,我从没有一天睡得安稳过。与那本宝典打交道这么多年,我听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好它,决不能让它离开教堂’。即使我对于那本书的威力尚且有着怀疑,但无疑守护它是我作为一个守卫的唯一使命,而最终它却被我放逐了。”
“起初我以为皇城的那些有才有谋的巫师或者战士,一定会很快将书追回,但是随着巴普国越发动荡,那本书依旧下落不明,我开始真正意识到,是自己的欲念,释放了恶魔。”
“我很懊悔……每一天,都很懊悔。那种愧疚与恐惧让我一度无法生存,雪鸮郡被毁,其他郡也一个接着一个的沦陷,我觉得我没有资格继续被保护起来,与那些无辜的人民站在一起。虽然我已经没有办法偿还我的罪孽,但我想如果让人们知道真相,我这颗悬着的心,也许会好过一点。”
听罢这些话,安赫尔显然像大多数人一样,感觉到有些气愤。
“你真的是……罪该万死。”
而唐纳修丝毫不否认,“即使你现在杀了我,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你!”安赫尔猛地起身,几乎要把拳头打在他的脸上。
“安赫尔!别这样……”
尤莉丝拦住他,摇了摇头。
安赫尔想对她说,如果唐纳修那一日没有将《地狱辞典》释放,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尤莉丝不会失去父亲,他不会失去佩特拉,西尔维娅以及世上成千上万无辜的人都会幸免于难。
但尤莉丝又何尝不明白这些,但就像唐纳修所说,这些接二连三的悲剧,已经如同命运一般发生了。即使一切真的由唐纳修而起,但他现在迁怒于唐纳修,也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你自首了?”鹤臣处变不惊地问了句。
唐纳修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我已经习惯了遭人唾骂的日子,但国王却依旧让我成为士兵长。说实话……我并不明白为什么。”
“是为了让你,永远不要忘记你的罪孽。绝不要像放逐那本宝典一样,再度放逐邪恶的影子到夜莺郡去——这是一种羞辱。”
“或许吧。”
“看起来我们是没办法通过这儿了,我们走吧。”鹤臣起身,准备离开。
尤莉丝只好同唐纳修道别,但唐纳修却扯住她的手腕,往她的手中塞了一把钥匙。
他一声不吭,伸手指向士兵站深处。
“现在郡上新鲜的食物不多,后面的库房有些水果,你们去拿些吧。”
他的这些话,显然别有深意,尤莉丝回望和安赫尔,点点头。
“谢谢您。”
“别客气,虽然我没有办法阻止邪恶继续蔓延,但我相信你们可以。”
“巴普国的未来,就交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