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色和十年前的如出一辙,手扶着门边,柳小奕的神情凝重,再想挪动身体,却发现并不听使唤。
院中间的井旁,站着持剑的夏凉,他的剑在黑夜里闪着寒光,四周房梁上或蹲或站,数十位来客,手中都攥着刀兵。
仿佛贴着门站着的,还是那个惊恐不安的娃娃,看着夏凉的背影,忽然动了起来。
剑刃随着手腕的翻转,带起蓬蓬冰雾,在皎洁的月光下,剑招像是在舞蹈,周围翩翩起舞的舞伴们,一触即伤,寒霜所造成的伤口,都被冰晶封住,顺着经脉将体内的真气冻结。
待到长剑入鞘,院里已无人站立。柳小奕长舒一口气,刚想开口,却忽然感到寒毛倒竖,下意识握住腰间铁剑。
那把闻名于江湖的天霜剑,才拔出三分,就被劈出个豁口,夏凉双脚连连退步,每次想要抽剑,都有片剑芒恰到好处的抵在要害处,让他分身不得。
不知不觉后背靠住了侧房的墙壁,坚硬而又冰冷,让夏凉退无可退,在剑芒袭来的瞬间猫腰下蹲,一个前滚翻双手拦腰抱住对方,放弃了拔剑,挥拳招呼在蒙面的脸上。
但这具身体却没有做出回应,传来的触感令夏凉起身后跳,却发现一把剑,已然捅穿了后心。
“傀儡术!是圣君殿的人?”剑身在胸口抽出,带出大蓬鲜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身后人取下面罩,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左边没有眉毛,圆脸大鼻子,说起话来哼哼唧唧的:“哼哼,堂堂天霜剑客,不过如此。君王令呢?告诉我,留你全尸。”
柳小奕感觉全身冰凉,不知不觉握着铁剑走到了院中。
地上的傀儡,随着中年人手指的操控,重新站了起来,个头比普通人高出些许,手持利剑,晃悠悠走到柳小奕面前,举起右臂毫无花哨的一剑。
当啷!柳小奕抬手挡住,后退半步,虎口转来麻酥酥的感觉。
“啧啧!夏凉,这小子不错,你徒弟?”傀儡师咋舌,那傀儡又是一剑,再次被挡住,这回柳小奕没有后退,咬紧牙关抵挡住了力道。
夏凉挣扎着抬手,两手之间捏着一粒晶莹剔透的水滴,弹向柳小奕。水滴迎风破碎,整个院落都被寒气充斥,白雾阻碍了所有的视线。
最后一刻,柳小奕看到了夏凉那丧失色彩的双眸,里面掺杂着很复杂的情绪,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忍着有些麻木的双腿,两个翻滚退回房间内,抓起橱柜顶上的木盒,一头钻进挖好的地道中。
这处地道,是夏凉挖的,本是他走私货的通道。
地道通向的方向,是临山镇外的土坡下,平日里都是些放羊的在此地徘徊,柳小奕闲来无事的时候,总喜欢去顺着地道出镇子。
没曾想今日派上了用场,喘着沉重的粗气,在狭小的地道中飞奔,直到再看见高悬的明月,这才瘫软下来,仰面躺倒在土坡上。
后背传来的刺痛,是在白雾里被傀儡师所伤,伤口不深。
“我要逃出去,不能死,不能死!”
一夜奔波,背后的伤口一直有鲜血流淌,随着跑动,血渗透了薄薄的衣衫。
院落里的傀儡师,愤怒地咆哮着,他没料到,事情的关键居然是个少年,临山镇里里外外,布置周密,却被一个地道给破坏了。
此地离三山城不远,自十年前君王令现身后,那里就成了官府重地,圣君殿作为一方好强,也得暂避锋芒。
待到耳边重新听见声响,柳小奕抓起剑胡乱舞动,倒惹得一阵惊呼:“你干嘛呀!吓人一跳!”
声音是个很悦耳的女声,顺着声音看去,有位姑娘约么十七八岁的年纪,正端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有些嗔怪的看着他。
环视四周,活脱脱的女子闺房,床边是换下来的、带血的衣衫,自己后背打着绷带,细密的白纱布将伤药包裹住,缠绕在伤处。
方才回忆起,在天明时分,自己力竭昏迷在不知何处,看情况应该是获救了。
见柳小奕情绪逐渐冷静下来,姑娘这才走进来,将汤药递给他:“我家小姐昨日清早,遇到你倒在路边,小小年纪就被人追杀,是因为何事?”
柳小奕不答,端起黑陶碗贴近嘴边,浓郁的药香沁人心脾,囫囵着喝下后,火辣辣的灼热感,顺着喉咙一路向下,顿时精神不少。
“我问你话呢,小姐因为你还耽误了出行,本该今日就在东堤游玩的。”姑娘抱怨道,一看她便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这在临山镇可没有。
此地不是临山镇,难道是三山城?窗外的蓝天白云,却有有些过分的安静,大城里面哪有这等去处。
“你是不是有些痴傻?看你挺精明的少年,莫不是伤着脑袋了?”
“此地是何处?你又是谁?”
姑娘松了口气,自家小姐昨日起个大早想要去河边采些作画用的颜料,却遇见倒在河边树林里的少年,还以为白救了个痴儿。“此地是旌旗城,我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小玲,莫要发出声响,别吵着人家休息。”正说着,门外又有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一位雪白头发的少女走了进来,口中吃着鲜红的草莓。
床边的丫鬟听闻声音,赶忙站起身来,双手将少女推到近前:“这就是我家大小姐,救你命的。”
雪白色的头发,连眉毛都是浅色的,少女将草莓吃下,冲柳小奕莞尔一笑:“我叫雪依然,你叫什么?”
“柳小奕。”他有些语塞,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五官——弯弯的柳叶眉,左眼角有颗恰到好处的泪痣,还带着有些稚气未脱的婴儿肥,从红润的嘴唇中发出的声音,很是好听。
一时有些看呆了,那丫鬟则是一推他:“这么盯着女孩子看,很不礼貌的,懂不懂?”
柳小奕脸一红,赶忙让目光流动起来,他的窘迫表现,让两位姑娘笑容更甚。